“见过袁大人……”隔着好几步远,丁汝昌和刘步蟾便疾步上前,俯身下去,竟然要依着下属的身份行庭参之礼。
虽然李鸿章给了袁世凯帮办北洋军务的名义,又电令威海各部一切听袁世凯号令行事。但是在袁世凯心中,对丁汝昌等人拉拢还唯恐不及,又怎么会托大让他们给自己行礼。
袁世凯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一把上前拉住两位说道,“快别折杀世凯了,世凯何德何能,敢让两位大人行礼,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几句谈笑寒暄后,几人都分别坐了下来。说来也奇怪,今日本来是丁汝昌和刘步蟾登门求见的,不知道为何,此刻两人却是一脸的苦笑,望着袁世凯和徐世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的样子。
袁世凯愣了愣,心中电光火闪间转了几个念头,已是有些明白,便笑着拱手说道,“不怕丁军门和刘总兵笑话,世凯是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人,肚子里也没有读书人那么多的弯弯绕,两位大人今日前来,必定是有要事,有什么事情请两位大人尽管明言,世凯必定竭尽全力。”
丁汝昌和刘步蟾相互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丁汝昌有些尴尬地苦笑了一下,拱手问道,“不敢相瞒袁大人,我等今日前来,正是有一事要拜托袁大人……”
说着,丁汝昌却忽然将话题转向了一边,“敢问袁大人,汝昌听说南帮炮台西南的虎山已经失陷于日军之手,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袁世凯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丁汝昌和刘步~,迟疑了一下说道,“确实如丁军门所言,虎山已经被日军占领,不过虎山失陷并非我军力战不敌,而是世凯为确保南帮炮台的安危,有意放弃虎山收束兵力使然。”
“步蟾斗胆说句话,还请袁大人莫怪,不知在袁大人看来,南帮炮台还能够坚守多久?”一旁的刘步蟾忽然起身拱手问道。
这话问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刘步蟾是水师,本不应该干预6军的防御,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更加显得不合体统。袁世凯也似乎被刘步蟾地话问的有些不知如何作答,目光注视着刘步蟾,有些迟着没有开口。
“子香唐突,袁大人莫怪,”丁汝昌笑了笑,神情瞬间又变得有些黯然说道,“袁大人,我和子香今日过来拜见袁大人,正是因为南帮炮台干系我北洋水师安危太重。南帮炮台上的鹿嘴、灶北、龙庙嘴炮台克虏伯都可以击四面,一旦失陷于日军之手,日军利用南帮炮台上的攻击我北洋水师,北洋水师就危在旦夕了,故而今日我等不揣冒昧,想请袁大人给我等一句实在话,南帮炮台到
住还是守不住?”
一片的刘步~似乎也觉察到自己刚才地话说的有点不对,一抱拳振声说道,“袁大人不知,威海6路守将,一个刘佩心无斗志,一个戴宗骞一心想做中流砥柱却无半点才具,如果换做以前,步蟾今日这话是断然不会问的。横竖不过是战死为国尽忠罢了,步蟾绝无二话。然则中堂大人特意委托袁大人来守威海,袁大人在田庄台一战中地威名,步蟾早已闻名在心激荡不已,故而对大人坦言相问,言语无状,还请大人莫怪。”
说着,刘步~一个千打了下去,慌得袁世凯赶忙上前扶住他,握着他的手淡淡一笑说道,“丁军门、刘总兵,世凯并无半点责怪之意,威海的现状你们心中也清楚,兵不能战,将不同心,难啊……世凯今日也坦言相告,威海能够坚守多久,世凯心中其实也并无把握。”
丁汝昌和刘步蟾闻听袁世凯此言,似乎并不吃惊,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一起举手抱拳说道,“袁大人,我等只有一事相求,一旦南帮炮台失守,无论如何,都请袁大人在失陷之前将南帮炮台上的克虏伯炸毁………”
两人地话还未说完,却忽然看到袁世凯仰天大笑起来。“丁军门、刘总兵,两位不必如此,世凯刚才的话还未说完,不管威海守得住守不住,世凯都誓死不退半步,与威海共存亡。
两位请放心,世凯早已经安排人在炮台上各处埋设了炸药,一旦炮台失陷,世凯定当在失陷之前炸毁炮台,绝不留给日本人。如果两位有所顾虑,可以派人到炮台专一负责此事如何?”
丁汝昌和刘步~闻言都是一震,一时之间都呆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袁世凯却忽然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两位大人,世凯如此并非惺惺作态,世凯多年来跟着中堂大人,心中非常明白,我大清建6师易,建水师难啊。没有了北洋水师,我北洋还能够叫做北洋吗?我大清历经十多年创建的北洋水师,绝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世凯必竭尽全力,力保威海不失。谁要是敢退后一步,世凯立杀不赦……不过战事凶险,眼下的局面又是困难重重,能否守住威海,世凯心中实在是没有把握。真要是威海保不住了,世凯还有一个请求,丁军门和刘总兵当想方设法率北洋水师从威海突围前往旅顺,就算是为我大清保留一点水师的种子吧,世凯拜托了!”
说罢,袁世凯俯身对着丁汝昌和刘步蟾深深的鞠了一躬。
丁汝昌和刘步蟾今日前来,原本是看这两日日军攻势凶猛,担心南帮炮台失陷后,上面地克虏伯威胁北洋水师安危,却没有想到袁世凯不仅早已经做出了安排,还说出了这样一番全然为了北洋水师打算的话来,心中都是忍不住激动莫名,顿时便拜了下去,“北洋水师同感大人之恩德,无以为报,倘若威海能够守住,今后大人但有所差遣,北洋水师并当竭尽全力。”
“两位大人不必如此,世凯如何敢当,快快请起……”袁世凯不动声色地一笑,心中已经是拿定了主意,上前扶起两人,神色一凛说道。“战事危急,却也并未到山穷水尽地地步,只要我们水6两军同心协力,世凯相信,守住威海并非不可为。只是如今威海地守将颇多掣肘,两位大人或许也能明白世凯的为难之处。不过两位大人放心,世凯绝非没有担当之人,真要是到了万急之时,为了我北洋水师,世凯也顾不得什么情面了,谁要是敢扰乱军心,动摇威海地防务,世凯绝不会手下留情,只是世凯的这份苦处,将来还望两位大人为世凯辩白几句啊……”
袁世凯的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但是话外的意思却是别有玄妙。他今日如此,不仅是要借这个机会刻意拉拢丁汝昌和刘步蟾,只要威海能够守住,将来北洋水师上下都会感念自己在危难之时,与威海生死与共地情分。同时也是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北洋水师和自己牢牢的绑在一起,借卫护北洋水师之名,杀戴宗立自己的威信,将来即便朝廷追究起来,自己也留下了辗转腾挪的余地。不过这里面的意思,恐怕也只有他和一旁地徐昌明白了。
丁汝昌和刘步~听了袁世凯这话,心中略微一想,便已多少明白了几分。他们原本就与戴宗骞不和,此时自然不会为戴宗说话,况且又是在北洋水师性命攸关的时刻,北洋水师的存亡就在袁世凯手中了。当下两人顿时站了起来,拱手道,“袁大人放心,我等立刻赶回刘公岛,稳住水师地局面,威海防务,一切唯大人将令是从。”
“如此,有劳两位将军了。”袁世凯微微一抬手,眼中精光一闪,瞬间就变成一脸淡淡的笑意。
目送丁汝昌和刘步蟾匆匆离去,袁世凯顿时收起了笑意,沉着脸回身对徐世昌说道,“菊人兄知道世凯现在最担心什么吗?不是我们守不住威海,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又有坚固的工事作为依托,日军区区一个旅团地兵力,要攻陷威海岂是那么容易的。我担心的是朝中有人暗中和戴宗他们私下联系,段~瑞就是前车之鉴啊,我们不得不防!………”
徐昌是何等聪明之人,刚刚见袁世凯在丁汝昌、刘步蟾等人面前的一番表白,对袁世凯心中的想法早已是洞察分明,为防不测,袁世凯是要先下手为强,看来戴宗是必死无了。想到此,他轻声说道,“慰庭既然下了决心,就不必再犹豫了,不过北帮炮台的防务也是要紧之处,不能自生变乱坏了大局,这一点慰庭一定要考虑周详。”
袁世凯沉默着点了点头,“菊人兄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你去告诉杏城,不要心疼银子,就说是我说地,事成之后,所有将官一律官升一级。至于北帮炮台的防务……”袁世凯咬了咬牙说道,“心中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了,一切就看王士珍地了。他带兵的才具不输于段~瑞,只要没有掣肘,守住北帮炮台还是有7成把握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