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的北风呼啸着刮过威海南帮炮台外光秃秃的树枝,的尘沙。沿海防线设置的各处炮台工事上,日军密集的枪炮声从昨夜开始就没有停歇过,日本联合舰队也不时用军舰上的重炮起攻击,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整个大地都像在摇晃一样。一直在威海进行试探性进攻的日军,不知道为何忽然从昨夜加强了进攻,集中了近一个半联队的主力全力猛攻威海的南帮炮台,试图一举占领这个战略要地。
威海南帮炮台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内,袁世凯一直紧锁着眉头,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墙上那幅标注了中日两军作战态势的地图,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苦涩还是落寞。
袁世凯是在三日前收到段~瑞所部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此前他还一直寄希望于段~所部一万余人能够从侧翼攻击日军,即便不能击败当前日军,至少也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威海各部守军的压力,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已经化为泡影了。而且此刻日军第六师团和第二师团一部已经相继攻掠了登州和莱州,切断了威海守军的退路,威海一战,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孤军作战,既没有后路也没有了援军,形势岌岌可危。
此时的袁世凯心中比谁都清楚,眼前的这一战和不久前的田庄台血战还有所不同,田庄台三军能够用命死战到底,除了皇上亲征田庄台督阵鼓舞三军士气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各部心中都还存着一份希望,只要陈卓的新建6军第一镇回援田庄台,大局便可挽回。而眼下威海的现状,山东半岛大部被日军攻陷后,威海就已经陷入日军的重重包围中,以朝廷目前的兵力,能够保住直隶京畿不被日军袭扰就已经是万幸了,又能够从何处调集军队驰援威海?威海已经真真正正变成了一处死地。
所以在收到段~瑞兵败的电报后,袁世凯立即下令对威海各部封锁消息,除了身边徐世昌、杨士琦等几个亲信外,严禁电文外泄,以免动摇军心影响士气。然而这样的局面能够维持多久,袁世凯心中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除此之外,威海目前地防御状况,也比他此前想象的要困难的多。威海的防御工事主要分为南帮炮台和北帮炮台,分别由总兵刘佩所率之巩军和道员戴宗所率之绥军驻防,加上开战后从各处退守的清军各部,总人数在8ooo多人左右,如果再加上王士珍所率新建6军第二镇余人,从兵力上看并不弱于日军,甚至还占着一定的优势。但是除了新建6军,其余清军各部普遍存在疏于操演、装备落后、士气低落的情况,战斗力非常一般,很难做到在劣势情况下长时间坚守阵地。
战斗力低下是一个问题,下面几个统兵将领之间矛盾重重,也是让袁世凯大伤脑筋。在袁世凯来威海之前,戴宗骞负责统领威海6军各部。此人本是一个书生,后弃笔从戎,因当年李鸿章平捻时曾向李鸿章上《平捻十策》,深得李鸿章的器重,故而于兵事上面一向颇为自负。戴宗骞一直主张将军队调到外线与日军作战,认为死守威海是坐以待困。单单只是这一条,便与水师提督丁汝昌闹出了不少意气,威海干系北洋水师生死存亡,丁汝昌又怎么会同意放弃威海地防御?要不是此前李鸿章一直弹压着,威海的水6两军早就闹翻天了。
除了与丁汝昌不和,戴宗与总兵刘佩也颇有些罅隙,向来都是各行其事。这次对李中堂委派袁世凯来主持威海战事,戴宗底下更是颇有些不以为然,并不怎么把袁世凯放在眼里,军务安排上面,也是摆出一副听宣不听调的架势,有些自行其事的味道。
大敌当前,袁世凯又是初来乍到,刚刚接手威海的防务,不想也不能在这些方面与戴宗计较什么,但是这样地局面一旦遇到风吹草动,弄的不好便很容易失控,况且以袁世凯的性情,对于戴宗此又怎么会不存着百般地戒心?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袁世凯将戴宗放在了北帮炮台驻防,又令王士珍率新建6军2oo协防,名为协防,其实多少也有监视督促的意思在里面。而袁世凯自己,则亲自督守在位置至关重要的南帮炮台,南帮炮台一旦失陷,日军只要将炮台上的大炮对准刘公岛地北洋水师,被日军联合舰队封锁在港口内的北洋各舰便危在旦夕了………
“慰庭啊,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还在为段~瑞兵败的事情烦心啊?……”随着一阵脚步声,袁世凯身后传来几声轻轻的笑声。
袁世凯不用回头。便知道这是自己地好友徐世昌巡视营务回来了。这次到威海。袁世凯将从编练新建6军第二镇就跟着自己地徐世昌、杨士琦和赵秉钧这几个心腹。全都从田庄台带了过来。他自己孤身一人要接手威海地防务。下面没有几个得力地人是不行地。况且他自己心中。也还是有些其他地打算地。只是一切都要等到这一仗打完。
“败就败了。还有什么可烦心地?横竖不过咱们就困守在这里罢了………”袁世凯转过身。摸了摸剃地光光地头顶。一脸苦笑地说道。“不过有件事情这两天我一直都在琢磨。菊人兄。你回来地正好。帮我好好参详参详。你说段~这个家伙。指挥用兵应该也算是一把好手了。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就一败涂地。自己身负重伤被送到津门救治就不说了。一万多人一仗下来损失过半。剩下地人连汤带骨头都被董福祥他们收编了。这仗怎么觉着这么别扭啊?……”
徐昌束着手在军衣地袖口里面。望着袁世凯那副故作深沉地样子。不动声色地轻笑道。“慰庭你就别在那里和我演戏了。这些事情你会看不明白?说说吧。下一步就打算怎么做?”
袁世凯却丝毫没有轻松地样子。摆了摆手说道。“菊人兄不知。这世间地事情越是明白。有时候就越是糊涂。就是不糊涂也要装糊涂啊……”
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徐世昌地神情竟然是从未有过地黯然。“世凯不想成为第二个段~瑞。菊人兄当理解世凯地这点心思啊!”
徐昌偏着头看了
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这些天徐世昌看自己这位直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早就猜出了袁世凯心中的担忧,只是一直都没有说破,此刻见袁世凯终于憋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摇了摇头没好气的笑着说道。
“慰庭向来都是杀伐决断,何故如此妇人之态?放心吧,北帮炮台那里王士珍不是已经协防上去了,南帮炮台这里有你坐镇,大局断然乱不了,不过嘛,这上面的事情小心一点自然是好的……”说着,徐世昌目光一闪,低沉着声音说道,“这两天我交代智庵和杏城在暗中活动了一下,该使地银子也全都撒出去了,眼下已经跟甘军和绥军里面的那些营官们联络好了,即便有人暗中动了什么心思,威海这里上上下下几千人的队伍,又有慰庭你一手编练的新建6军第二镇在旁边看着,稳住大局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袁世凯顿时面露惊喜之色,搓着手说道,“原来菊人兄在背后还有这么一招,如此一来,不敢说全部,至少大部分队伍我们还是控制地住的,还是菊人兄想的周到啊!”
其实徐世昌让赵秉钧和杨士琦暗中做地这些事情,袁世凯也听说了一些风声,只是假装糊涂而已。
这一点,他和徐世昌心里都有数,有些事情袁世凯不想出面也不方便出面,就必须要有人出来担当,这个人当然也只能是他最信任的徐世昌。
“对于戴宗,慰庭打算如何处置啊?”徐世昌并没有点破袁世凯心中的那点计较,只是忽然皱紧了眉头。事情徐世昌可以去做,但是涉及到要紧厉害的关键之处,却必须要袁世凯来拿主意地。
“事关威海的的生死存亡,他要是还是这样一意孤行,就怪不得我袁某人刀下无情了。”袁世凯咬了咬牙,冷冷的说道。这两天,袁世凯焦虑的最多的便是这件事情,此刻,戴宗骞下面地人既然大部分都已经被拉拢收买了过来,杀戴宗对袁世凯来说易如反掌,也不用担心下面的人有什么异动。
徐昌却似乎有些其他地想法,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慰庭想过没有,营口一战你已经杀了丰升阿,此时再杀戴宗,刀上沾了太多血恐怕对你不太好吧。况且无旨擅杀朝廷三品大员,将来追究起来,也难以脱身啊……”
“顾不得这许多了,他要是坚守阵地誓死不退,我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他要是起了别样的心思,恐怕就留不得他了。自古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威海要是失陷,整个北洋就全完了,我袁世凯地身家性命功名前程也葬送在这里了,我会让他坏了大局?”袁世凯冷笑着,一脸的杀气。
其实在他心中早已经是谋划分明,无论怎样,戴宗是必杀之人,不仅仅是为了眼前威海地困境,更是关乎将来的北洋。他袁世凯要在北洋建立像李中堂那样的威信,又怎么会留着像戴宗这样既不服从将令,又眼高于顶的人和自己找不自在?一直没有动手,并不是心慈手软,只是因为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正在两人都有些陷入沉默的时候,袁世凯的戈什哈推门进来禀报道,“大人,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和总兵刘步蟾在外面求见。”
袁世凯和徐世昌都不觉一怔,这个时候,丁汝昌和刘步~跑来干什么啊?当下袁世凯赶忙挥手说道,“糊涂,怎么能让丁汝昌大人和刘总兵在外面等候呢,快请他们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