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p>
公鸡报晓金晨舞。</p>
他起了个大早,趴在窗棂上看了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昨儿个晚上也已经停了,留下这满地的白,白的那么纯洁,那么透彻。</p>
这是上海迎来的第一场雪,好像要把整个上海都是给染白了一般,积雪,覆盖着屋檐。</p>
小二子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公鸡才刚打鸣,倒也算挺早的,一抹霞光从那东边慢慢覆盖,也只是一小会的功夫,这天就是白了不少。</p>
他知道不能再赖着了,于是起身穿上了衣服,外头的雪看起来很有分量,小二子想了想,也是从床边的箱子里拿了件挺厚的衣裳穿着,这衣服可是他前年过冬时用自己的工钱买的,可贵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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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穿上之后,身子骨也是暖和了许多。</p>
他略微洗漱了一下,便在后厨那里烧着火,将昨天刚来的那批新炭给烧着点了进去,不多时,炭都是被烤的红彤彤的,看上去就给人温暖的感觉,小二子笑了。</p>
清晨的露水重,最见不得人。这要是在这露水中走这么个来回,衣服上都免不了要湿润一些。</p>
但小二子可管不了这些,外头那白皑皑的雪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得在每个房间的角儿没醒之前,就把新炭给添进去。</p>
他把门打开,将昨晚的余热给掏出个洞,再将已经烧红的新炭给填进去,用炉灰给掩了掩,这样炭烧得更久。他再用夹子添了点新炭在上面,就算是大功告成了。</p>
如此,周而复始的给每间房都是添上,这一个上午就是差不多了。</p>
不过小二子倒是做的挺开心的。</p>
因为今儿个就是发工钱的时候了,同时也是,他的生日。</p>
其实他记不大清自己何时生日了,确切的说,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日,正如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没有父母。</p>
他是被一个陌生男子带到戏楼来的,他还记得那一天,他摁下红手印的时候,他就被卖到戏楼来了。</p>
恨他吗?</p>
说恨,那也还好,毕竟在戏楼也算过得去,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每个月还有工钱拿,得空了自己上街去置办点新衣裳,买点冰糖葫芦的,倒也是落得个清闲自在。</p>
说不恨吗?小二子笑了笑,他又怎么会不恨呢?但更多的是对自己亲生父母的恨,自己被稀里糊涂的带到这,被卖给戏楼,一晃就是八年之久,但从来没听他们来找过自己,哪怕是一点呢?</p>
他扯着那个男人的衣角,脸上写满了害怕与不安,他带着些哭腔的:“不要走。”</p>
小二子不知道,要是他也走了,自己还能依靠谁。这世上可能就再也没有关心自己的人了。</p>
但那</p>
个男人把头扭了过去,过了好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出这句话:</p>
“攒够了钱,就去长安吧,你父母他们在那。”</p>
说完,便挣开了小二子的手,那个看上去高大的背影,竟是一点一点的在变小,然后消失在了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了。</p>
小二子晃了晃神,从回忆中跳脱出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渍,一张小脸倒是被这炉火烤得有些通红。</p>
他收拾好东西,转身便从房间里离开。</p>
路过清姐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稍是欢快了些,透过外面的窗纱,他隐约可以看到里头的清姐也是醒了过来,正端坐在洗漱台边梳洗着,小二子笑了。</p>
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p>
清姐那发自内心的温暖,他感受得到。</p>
许是打小就经历过这些人情冷暖,是非黑白,他对于每个人的感觉,都异常强烈。而他在清姐身上感受到的,是温暖,是浓浓的关心。</p>
所以,他才会同意说过年的时候来吃饭。</p>
这可是逾矩的事。</p>
他把东西收拾好,洗了洗那因为摸了太多炭而有些发黑的手,待得干净些后,又是在衣服上擦了擦,方才松了口气,觉得是干净了些。</p>
账房在戏楼的最东边,离他住的地方有点儿距离,一路上也是能碰到不少戏角儿,都是赶着去吃个饭什么的。</p>
遇到了的,他都是停下来叫了声人家的敬称,稍微看他一眼的,倒也回了个笑给他,大多的情况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地就走过去了。</p>
人情冷暖,越是在小地方,反而越是刻骨铭心。</p>
但小二子也不介意,说不介意,其实也是介意的,只是人家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微笑的嘴角都是会带着一些苦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