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p>
飘落的片片雪花，悄悄地落在了人肩上，化成了一丝水渍，落得多了，也是会湿的。</p>
卖媒的听得这一声应和，心里头自然是一喜，知道今儿个这煤有望，当下也是翻身从骡子上下来，嘴角的笑都是有些止不住了。</p>
他抻了抻盖着煤炭的粗布，下雪的时间不短，粗布上也已是蒙了一层浅浅的雪，雪不多，但也将本被煤炭弄黑的粗布给染得有些儿白。</p>
他抖搂着雪的这个劲，小二子已经不打一声招呼地跑了下来，到了半道上才恍然发觉屋里头还有着清姐在呢，忙回去打了声招呼：</p>
“我可以先去买煤吗？”</p>
清姐笑了笑，这一笑，倒有那么几分如沐春风的味道，最起码在小二子看来，是很少有人会对自己这么笑的，就连管自己工钱的刘管事，也是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样子，发工钱的时候都板着个脸，未尝稍降辞色。</p>
“去吧，忙你的去。”</p>
小二子应和一声，抄起添炭的筐和夹子，哒哒哒的脚步声，踩着木板嘎吱嘎吱的声音，就下去了。</p>
清姐趴在窗棂边上，看着底下卖媒的在抻着那匹粗布，也是看得津津有味。</p>
“你这么看那个卖媒的那么津津有味，是不是看上人家了？”</p>
清姐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皮，素手很是无情地打在了那探过来的手上，嘴里头还不忘反驳着：</p>
“你才看上了呢，赶明儿给你去说个媒？”</p>
白脸哥吃痛一声，很快地就做投降状，无奈地吐槽道：“你说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就不能温柔点，不要‘朝三暮四’好吗？”</p>
清姐笑了笑，不跟他争辩着，只是这嘴角，倒是越发的温柔了，好像有着水波，在眼中流转。</p>
外头的风雪更大了，小二子把筐和夹子放在门口，招呼着卖媒的先到戏楼来躲躲风，避避雪。</p>
卖媒的憨厚一笑，倒是摇了摇头，将盖着的粗布掀开，嘴里还不忘大声说着：</p>
“卖媒的有讲究，糙人一个进不得大雅之堂，就在这外面验货吧。”</p>
小二子闻言，只是迟疑了一下，便用手稍微抵挡着点落下的雪，快步走到了卖媒的旁边，仔细数着煤的数量。</p>
呼呼风声，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从他的裤管衣袖，不停地钻了进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子都是往衣服里缩了缩，试图靠这衣服换取些温暖。</p>
风始终是带着点冷意的，小二子这薄薄的两件衣裳，又怎么抵挡得了呢？</p>
不过他的手脚也是勤快，不多时，这一车的煤炭都是清点完毕。</p>
“二百斤，二十两。”</p>
他从袖子的内衬中取出二十两银子，快速地交到卖媒的手中，转过身来便招呼着戏楼里的人将煤炭拖进去。</p>
卖媒的笑了。</p>
二百斤二十两，这换在其他地方也就是</p>
十五两的样子，稍微碰到几个无赖泼皮的，给你说到十两都不算反常的。</p>
戏楼能开这个价，又怎能让他不笑呢？</p>
他提了提酒壶，估摸着还剩多少，拧开这么喝上一口，整个身子都是会缓和一下。</p>
他顺手牵着骡子，卸下了重物后它也是轻松不少，咧开嘴笑着，又拍了拍旁边的骡子，不知道是在跟它说，还是在跟自己交代：</p>
“老伙计，我们回去吧，这个冬天不会饿了。”</p>
骡子没有回复他，或者说，那哒哒的蹄子声，就是在回复这一趟的欢愉吧。</p>
主人高兴，它还是可以感受到的。</p>
一人一骡子，逐渐消失在了这漫天风雪中，哒哒的蹄子声，也是渐行渐远，最后被这风雪给掩盖着，只有卖媒的那不成调调的唱词，还依依稀稀地能够听到：</p>
“我一生卖煤走四方啊——”</p>
“也不知何处是我的家啊——”</p>
“碰上个土匪旮旯”</p>
“回到城啊——”</p>
“忙把那煤卖给戏凤楼啊——”</p>
不过远了点，也是逐渐听不到了……</p>
清姐在窗棂上看着卖媒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这风雪中，心里头也是略微感叹着什么“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倒也符合眼下的情景。</p>
她把窗棂合上，稍微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外面还是冷的。</p>
“你再去添件衣服去，省的着凉了我还得照顾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