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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妖精的时间活用法(1 / 2)

人类衰退之后 田中罗密欧 更新时间 2021-09-12

 除非死亡或是陷入昏睡,否则没有任何天然资源,会像时间这样公平而持续地提供给人类。

而且我也认为,没有任何领域会像时间那样,能够突显出个人能否加以活用的差异。

以这个基准而言,我知道自己是属于不擅长的那方。

由于祖父是早起早睡,所以从旁人眼中看来,生活节奏有种安定的感觉;但我的作息却是随机处理的,例如对于在中午前起床一事,每次都必须进行是否成功动作的判定,在这些部分尤其明显。

在这样的时代当中也确实存在名为闹钟的物品,但对我而言似乎并未发挥太大的效果。

在早上到事务所去工作是我自己规定的基本模式,但最近能达成的次数一直减少,我屡次被焦躁感弄得烦恼不已。

但是今天非常地顺利。

我到事务所露面的时间,是在时钟快变成十一点之前。

甚至还可以享受十一点休息时间的茶会。

「早安,爷爷!」

就连打招呼都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是啊」

对方却投以心不在焉的响应。

祖父坐在位于背对窗户边的位置,属于事务所当中采光最棒的座位,他正一脸乏味似地读著书。

无论怎么说,我们毕竟身为学者一员,有众多的书籍跟纪录会以各种形式跟管道被带进这个事务所里来。

祖父并非爱书人也非书迷,却是个相当不挑食的乱读家。

『发现了贵重的书,请学者大师保管。』

附上像这样的一句话并跟商队一同摇荡过来的书,祖父会不断重复着一本接一本地翻阅,然后扔到隔了两间的无人事务所去的行为。

樟树之里综合文化中心的三楼,除了我们的事务所之外,他全都是空房。应该说这栋建筑物本身只不过是被拿来再利用而已,处于根本无人知道其正式所有权归属于谁的状况。

啊,之所以不使用隔壁空着的事务所,是因为那里早就已经被堆得看起来像座佛塔的书籍给淹没的缘故。

楼层中的一间房间被堆得老高的书籍给淹没的情景,实在是相当地壮观。

在桌上堆着大约三座被紧紧绑好的书所构成的书塔,看来祖父目前正在阅读的书籍也是其中约一本。

「商队过来了吗?」

「是啊」

有新刊(虽然是二手书)出现,就代表是这么一回事吧?

由于商队会个别运用复数的路线,因此倘若是小规模的商队,有时会未经预告便出现。

「这么一说~」祖父抬起头来。「他们送来了一件大型包裹。放在接待室里面。」

「寄给我的吗?」

「似乎是那样。」

这么说完之后,祖父便又回到了书本上。

「包裹?」

我窥探着名义上是接待室、实际上只是用隔板隔开来的狭小空间,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相当大的木箱。

会是什么呢?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用类似铁撬的东西把它给拆开了。

「糖、糖果罐?」

在塞满箱子的稻草里头,装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罐子。

这是之前的纸雕骚动时,因为妖精们在附带抽奖的牛奶糖里头抽到代表中奖的牛奶糖,于是我代替不晓得抽奖一事的他们,寄出包装纸。兑奖条件是一张金色包装纸,或集满五张银色包装纸。妖精们所获得的牛奶糖,是金色的包装纸换来的。

「还不到两个月就寄来了他们的处理过程真是迅速。」

即使在人口减少的世界当中,在某处也还是有人在认真工作着。

「但是话说回来」

我试着拿出罐子,发现那罐子大到要用双手才抱得起来。罐子非常沉重,重到不靠把手来拿的话,会有一点麻烦。

「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

虽然将包装纸寄出兑奖的是我,但没料到奖品会真的寄过来了。

我身为点心学的权威,虽然很想调查一下内容物,但这是妖精的东西。首先必须送到他们手上才行。

就在我这么心想,然后告诉祖父我要外出一事时

「不,且慢。虽然我没跟妳说,但其实我的助手从今天开始要回到工作岗位了。」

「什么?」

我抱着金罐子,凝固在原地。

「之前我就说过了吧?虽然他因为个人因素至今一直休假,但从今天开始要回到职场来了。」

我是听说过祖父有助手一事。但是

「我记得他应该是因检查而住院,对吧?」

「没错。除此之外还有他个人因素,所以暂时请别人照顾不过据说目前没什么问题。」

我无法做出反应。

我暂时茫然地化为了抱着金罐子的一尊女人像,彷佛会就这样在地中海一带从大约二世纪的遗迹当中被挖掘出来一般。

我相当震惊。

我并不擅长这种在已经熟悉的领域当中有陌生人闯入的状况,更何况对方还是名异性。

我是领域意识相当强的动物,我是猫科的。

但祖父又给这样的我重重一击。

「拜托妳去接他。」

「这真是份困难的工作呢!」

「妳在说什么啊?」

在我附近即将出现同世代的异性。

倘若是年轻人,应该多多少少都会有这种心情吧但要求身为老年人的期间已经是身为年轻人时期好几倍的祖父去理解这件事,或许是过分了点吧。

加上已经忘却斗争的旧人类,几乎都是些性格大而化之的人。

倘若是年轻人的话,多少会比较血气方刚,但现在是超少子化时代,其数量已经可以说是稀有物种一般稀少了。

「那份工作似乎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我不懂妳的意思。」

「他是爷爷的助手吧?由爷爷去迎接他如何?」

「我有其它事啊!」

啊啊看来似乎束手无策了。

「无论如何我都非去不可?」

「妳为什么要退缩成这样啊?这有什么好怕的呢?同样都是人类喔。快点去一去立刻跟他打成一片之后用力地抱住他的肩膀然后迅速地把他带回来。」

满脸胡须的北欧海盗似乎就会用这样的方式变得熟稔。

这是逼不得已。我只能前往了吧。

我露出彷佛老毛病发作一般的痛苦表情看着祖父,这么宣告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接他回来毕竟是工作嘛」

祖父丝毫不在意我苦闷的模样,他这么说道了:

「在下午一点之前,面对广场的地方有个叫小羊与橄榄的出租房屋对吧?他应该就在那里等着。」

这里产生了一个疑问。

「啊啊,爷爷,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必须去迎接他呢?」

「嗯?」

「助手先生应该知道事务所的位置吧?为什么要专程由我们去迎接他呢?」

「这点我还没跟妳说明过啊?」

祖父的表情变认真了。

「其实他身上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平时的他,该怎么说呢?是非常不确实的存在。」

「不确实?」

「很难懂吗?」

「不只是就评价他人而言,很少听见这种方式。」

祖父露出相当严肃的表情,开始挑选着用词。过没多久之后,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语,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更令人沉重的内容。

「他是出身于住在高原地域的少数民族,由于是与世隔绝了大约一百年的环境,因此被发现的时候,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其它人生存下来了,他被保护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人,我们客观判断,他已经无法在那个地域继续自力更生下去了。」

「这样啊」

「之后他就被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决定由我来照顾。」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他是个还不熟悉社会的年轻人,需要有人帮他」

祖父的声音仿佛交杂了怜悯一般沙哑起来。

他应该是相当纤瘦的类型吧?

瘦巴巴且缺乏生存的气力,身体虚弱又靠不住的年轻人。

但我心想倘若是这种类型的话,因为学舍也曾经有过,说不定可以不会那么紧张地跟他交流。

「附带一提,外表是怎么样的人呢?」

「嗯。」

祖父点点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的特征。

「外表是个普通的年轻人。身为年轻气盛的男孩子,他理应拥有可说是理所当然程度的、经过锻炼的肌肉。没错,倘若要比喻成历史上的英雄,就是海克力斯(Hercules);要用神来比喻的话,就是爱力士(Ares);就是这种极为标准的年轻人模样。」

「哪个星球会拥有那种勇猛威武的平均值啊!」

我原本因同情而动摇的心情,因肌肉冲击而一口气烟消云散了。

「年轻人就是要这样才行啊!」

「那应该是爷爷喜好的年轻人形象吧?」

我似乎说中了,只见祖父「唔」地低喃一声之后,便歪起嘴沉默了下来。

「不过这些也要是以拥有热情的意志为前提。即使拥有标准的结实且强壮的**,倘若没有作为核心的勇敢灵魂,也容易变成印象薄弱的人,这是无可奈何的。」

「在爷爷的世界当中,标准就是猛男呢。」

真是个讨厌的世界。

「虽然身为猛男一事跟印象薄弱这件事完全没有关连性总之我大概知道是怎么样的人了。」

「嗯,拜托妳了,下午一点哦。」

因为时间还很充裕,就趁上午这段时间先去一下妖精那边,把金罐子送去给他们吧。

回程时顺路到镇上去的话,时间应该是刚刚好。

「啊啊,对了。假如他有戴眼镜,或是绑辫子之类的特征,我想先知道一下。」

「特征?」

不知为何,祖父愣了一下。

「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有吧。」

「是什么样子啊」

「难道说您没见过他?」

「不,没那回事。虽然我见过他好几次对了,就是那个。就像刚才跟妳说过的那样,他是个印象薄弱的年轻人,虽然体格很标准。」

祖父看人的角度,应该扭曲得很严重吧

这么一来是否真的是猛男也变得很可疑了,倘若跟祖父所说的相反,我会很欢迎就是了。

「已经够了。我出门了。」

我抱着罐子跟便当,从事务所出发了。

这是十一点刚过没多久时所发生的事。

有很多缝隙跟阴影处等可供躲藏的场所。

平常没有人居住。

有被弃置不顾的巴士、废墟、游乐设施、垃圾山等等看似有趣的东西。

妖精潜藏的地方大致上是这类的场所。

平常的他们过着在缝隙间旅行的生活,只是个无害的小生物。

但是只要一度增加其数量,便会开始宛如某种社会性昆虫一般的高度协同作用,

开始发展出爆发性的技术力。

像是建造出巨大的都市或宫殿、创造出对旧人类而言是未知的科学技术,一直玩到他们腻了为止然后就解散。就是俗称的「集he离散」的性质。

有趣的是,人口少的时候,其文明的水平也会比较在常识范围这一点。

虽说人口众多便可能进行更大规模的工程,这点跟我们旧人类的上古历史也一样的。

总之现在并没有妖精集团可以达到建立那种妖精国度的程度,我正处于漫无目标地寻找着的状态。

只要找到了一个妖精,事情就没那么困难了。

然后将金罐交给其中一人的话,之后他们便会连锁性地聚集起来吧?

说不定会那样顺势发展成大文明,但如果演变成那种情况,其实也是一种乐趣。

能够无数次重新建立起文明的妖精真是太棒了。

我从被牧场围绕住、宛如孤立起来般的事务所出发,沿着下坡往跟镇上相反的方向走;没多久便踏进了虽有房屋却渺无人烟的地域。

我走在曾是广阔庭园的场所上,然后便发现了类似兽道(野兽所使用的道路)的小径。

那是大约可供一人份通过的小径。

右手边木栅的对面有着草地,左手边则有仿佛墙壁一般地耸立在那里的灌木丛。灌木丛中有水仙花、杜鹃花、石楠花等等,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构成一幅让人感到放松的风景。

没多久我便到了Y字路口。

根据倾斜腐朽的标示脾看来,右手边是果园,左手边则是住家。

我朝左手边前进,拨开侵略着小路的茂密杂草往前走,于是一间坏了一半的白色墙壁房屋便映入了我的眼帘。

「呼。」

房屋从墙壁中段开始,连同上方的屋顶,都整个不见了,就彷佛被巨人给咬了一口一样。

墙壁因常春藤而染成了一片绿意,但仍可以看出在荒废之前,曾经是一座给人一种华滋华斯(注:华滋华斯(WilliamWordsworth)定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庭园那种感觉的时髦庭园。

「好像会在。」

我集中精神,仔细地环视着周围。

虽然有好几处可疑的地方但特别引人注目的是

「那里。」

开了个锯齿状缺口的墙壁一角。

「你好。」

我察觉到对方的动静,出声打招呼。于是一个熟悉的小小的头部冒了出来并摇摆着。

「登场,也没关系?」

「快出来吧!」

十公分的新人类,妖精登场。

我放下罐子,告诉他:「我带了很多点心来。」

「妳认真的?」

「请把大家叫过来吧!」

「是~」

妖精仿佛跳蚤似地一边蹦跳着并消失到草丛当中。

他在三十秒内便回来了。

「我带来了。」「哇~」「是人类小姐~」「好像很强~」「要玩吗?」

全部一共有五个人,似乎没有我认识的个体。

一开始的妖精站在我脚下说道:

「想吃多少,尽管吃?」

「我不会吃你们啦。」

「是喔~」

为什么要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啊?

我将罐子夹在两膝之间,扭开了盖子。发出了啪铿的清脆声响。

「糖果罐的内容曾是长久以来的谜团,现在即将分晓」

「喔喔~」「是金色的。」「是怎么回事啊。」「真是诱人的颜色。」

妖精们各自悬挂在罐子的外围,跟我一起窥探着罐子里头。

「喔喔~」

罐子内侧也是金色。

注入内侧的光反射着,在宛如小山丘的糖果上看似神秘地摇晃跃动着。

让人目眩神迷的光景。

「真、真是讲究」

一口巧克力、威士忌夹心糖、糖果、威化饼(薄酥饼)、饼干、麻糬、薄脆饼干(cracker)、水果软糖、最中饼(注:最中饼是一种夹红豆馅的日式点心,第l集的第182页也曾出现过)、草莓派、棒棒糖

甚至还装有现在已经难以到手的工厂制造品。

那些糖果被鲜艳色彩包装起来,就宛如惊奇箱的内容一般。

「」「」「」「」「」

所有妖精们都目瞪口呆地愣住了。

他们张大着嘴,彷佛灵魂出窍似地发呆着。

「喂喂?」

我用指尖戳了戳其中一人的脸颊,他便啵一声地掉落下去。就像是成熟的果实一般。

我将所有人都击落到地上之后,他们总算是开始恢复了意识。

「好啦,你们可以把这些都吃掉喔?」

「此话当真?」

「当真。」

我将罐子翻倒过来,于是便冒出了一座糖果山。妖精们反射性地爬上了山顶,因此顶上变成了挤满人的客满状态。

「为什么要爬上去啊?」

「因为它就在那里?」「正因如此。」「因为在那。」「在的话。」「就算不在。」

「推倒天柱(注:推倒天枉(棒倒し)。天日本运动会的竞技之一。参加者分成两组,在各自的阵营上立起高高的棒柱,先将对手的棒枉给推倒的一方获胜)。」

我把糖果山的底部挖走了一块之后,妖精们就纷纷跌落下来。

『哔!?』

就这样玩乐了一会儿之后,点心时间开始了。

「好好吃喔。」「好棒的味道」「我快疯了。」「软糖跟水母好像」「有软绵绵的吗?」

大受好评。

「品质真好呢」

虽然我能理解因为是纪念品才会如此讲究,但现在也能做出这么多种类的点心一事,让我着实地吃了一惊。

应该是有技术相当高超的师傅在吧。

老实说,这些点心比起我做的还要更加精致且纤细而且美味可口。嗯~

我一边用舌头转动着威士忌夹心糖,一边思索着关于在死前是否有机会能够跟应该还存在于世界上的知名点心师傅碰面这个问题。

「人类小姐、人类小姐。」

「什么事?」

「会做点心的人类,有更多就好了。」

神奇地是妖精的疑问正好跟我的思考重叠了。

「说的也是呢!不知道还剩下几个人」

现在还算好。

还有人留着,而且也活着。

但是下一个世代呢?再下下一个呢?

人类花费了长时间所遗留下来的做点心的技术,是否会就此消失无踪呢?

「如果有留下很多人就好了呢!」

妖精并不适合做点心。因为他们不擅长计算份量。或许是不晓得调整份量这种概念吧?

实际上,他们所制作的东西总是尽可能地发展到能发挥出最大效用为止。

「要是有很多个我就好了。」

其中一名妖精拾起了头。

「那个~不是不可能?」

「你说什么?」

「只要努力。」「梦想就会成真?」「不努力也会成真。」「也可以故意不让它成真。」「愿望,帮妳,实现?」

「用、用什么样的方法?」

五个声音重叠起来:

『复制人。』

「不行。」

「啊~」「立刻回答」「不行吗?」

偶尔他们会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复制技术。虽然人类也在某种程度上也办得到,但是下令禁止了。」

「为什么?」

「在伦理上」就算这么说明,他们也无法理解吧?「因为一些伟大的人会很生气。」

妖精们大惊失色。

「会很生气」「还是算了。」「复制人,不行啊。」「复制人,不行,呀。」「差点就不妙了。」

「差点就不妙?」

他们是喜欢人类的妖精。

由于太过仰慕人类,倘若开始复制起来,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的吧。

倘若复制出来的是我,那真的是

「复制人是绝对不行的喔!」

我费尽唇舌地再三叮嘱他们。

不知是否听到了传闻,妖精们开始慢慢地聚集了起来。

我虽然暂时愉快地眺望着他们的点心时间,但今天必须去迎接助手先生才行。

我看了看手表,但时间却依然停止在十一点。

「坏掉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时刻。

「那边的妖精先生,请问现在是几点呢?」

「中午。」

说的也是呢!

我还是靠自己去确认时间吧!似乎也该准备个新的手表会比较好。跟祖父开口的话,他应该会拿出点什么来给我吧?

因此我决定先回事务所一趟。

这是在回程中发生的事。

在前方的小径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生物。

「」

看到那个生物,我的思考便模糊地浑浊了起来。

会在人类城镇上闲逛的动物,一般而言表情都算是相当丰富的;但那名生物却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印象,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虽然我试图仔细去观察,但我感受到一种仿佛看见强光时一般难以忍耐的抗拒感,我不禁用力地闭上了眼睑。

接着我睁开双眼时,好像看见有个女孩子的黑影站在那里

太奇怪了。

但是当我又眨了一次眼时,女孩已经变回原本的动物

「bow」

然后这么叫了一声。

「是狗?」

当我这么认定之后,牠就只是一只狗了。

狗将脸偏向一旁并移开视线之后,用矮短的手脚快步地离开了。

「奇怪的狗?」

当狗的身影从我视野当中消失之后,那股不自然的感觉也随即消失无踪了。

我回到事务所时,时间是十二点三十分。

我报告关于手表损坏一事,并恳求要一只新手表;于是祖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妳想要手表是吗?」

「是怀表也无妨。爷爷有很多个吧。」

祖父算是跨越了多种领域的收藏家,他喜欢收集像枪械或钟表这类机械装置的东西。

「等等,那可不行,坏掉也无法轻易修理哦。」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所有东西都是会毁灭的。」我说着这种换个角度听起来会显得很悲观的台词:「即使是没什么价值的手表也无妨喔?」

「我这里没多少那种东西唔唔且慢,倘若是那个的话?」

他这么说道并离开事务所,消失到某处去了。

大约五分后他拿着手表回来了。

并没有放在箱子里面。整个裸露在外,似乎是相当没有价值的东西,只见祖父用像是小孩子在挥舞树枝般的轻松态度,甩动着手表。

「这个可以给妳。」

「非常谢谢您才怪。」

我之所以会撤销道谢的台词,是因为看起来是手表的那个物品实在是非常惊人。

「这是什么东西啊!」

「那个叫做手表式日晷(注:日晷仪的简称,走一种利用日影测量时间的仪器。或称为「日规」)。」

在面盘上只有三角形的突起代替指针突出着。

「这甚至不是机械这个真的能测出正确的时间吗?」

「还有这个指南针也一起带着吧,如此一来就能分析出正确的时间,虽然仅限于晴空万里的白天。」

「饶了我吧有没有其它的更确实一点的」

「只要精通日晷的使用方式,在有什么万一的时候,说不定会派上用场喔。」

「绝对不会变成那种状况的,我会整个人被包围在文明的摇篮中死去。」

「唔,真是奢侈好啦、我知道了,改天我会替妳准备好可以用的手表。今天妳就先用那个撑过去吧。」

我暂时装备起那个手表式日晷。

当然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看时间。就算给我指南针,我还是觉得很困扰。这个手表大概没有被活用的机会了吧?

「不过,爷爷竟然会有这种东西呢」

「那个啊嗯,是怎么来的呢是什么时候入手的东西啊?」祖父用指背叩叩地敲着皱纹紧紧聚集的额头附近。「喔喔,对了。那个是很久以前,从某位女性那里得到的东西。」

「女性?」

「是位美丽的女性。」祖父淡淡地说道。

「那是指奶奶吗?」

「不,不是。」

祖父干脆地承认了。

「那,是外遇?您明明都有奶奶了」

「不是。那是跟她相遇前的事情。而且是我还很年轻时的时代!」

从祖父愤慨地这么说道的模样看来,我应该是戳中了他感到相当介意的部分吧。

「那,是进行到哪种地步的关系呢?」

我并不太擅长关于恋爱的话题。

尽管如此,既然遇上血亲违反道德的行为,自然也不能眼睁睁地放过。

「没有到任何地步。妳所想象的事一件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对方单方面喜欢我罢了。」

「真是肮脏?」

「为什么会扯出这个结论?我可是很纯洁且清白的。」

「竟然忘记人家好意送的礼物而且还说什么机械装置的手表不能给我,但这个却可以。那个初恋情人真是太可怜了!」

「不,我偶尔也会交换一下磨损的突起部分,有好好地在保养它」

而且强调时的声音还这么微弱。

「真不诚实。」

「更何况她根本不是什么初恋情人。虽然漂亮,但我们立刻就分手了。」

啊啦,其实算是个美谈?

「别提这些了,妳快点出门吧。时间到了。我也得去牵双轮车回来才行。」

祖父抓起白袍并站起身来。

「既然您要出门,就用那双脚亲自前去就好了嘛。」

「因为不晓得那车还能不能动啊?人带回来之后,妳就随便照顾他一下吧!」

「是。」

总觉得还残留着一些疙瘩,我便这样离开了中央大楼。戴着派不上用场的手表式日晷。

这大概是十二点四十分左右的事。

从事务所到镇上广场的距离,走快一点的话大约是二十分的脚程。

只要赶一下路,应该可以在下午一点整到达才对。

但我总提不起劲来赶路。

助手(说不定)是个肌肉发达的年轻男性,这个事实让我感到心情非常沉重,自然地脚步也就跟着迟缓下来了。

并不是担心会跟那位助手发生什么冲突或状况之类的,不是那个次元的问题。

是能否习惯的问题吧?

虽然也有能够立刻跟他人打成一片的人们,但我正好是位于相反位置的人种。要花上一段时间。

倘若对方是同性的话,所需时间也会缩短一点。

倘若年龄有差距的话,所需时间会再缩短更多。

倘若并非怪异的性格,所需时间会一口气缩短非常多。

但跟不属于任何一种类型的人,我本身还不晓得该如何相处。我以为总有一天会晓得,这样也能维持身为女性的衿持,倒是挺好的。

「呼」

至少助手先生如果还是个少年的话,我也会感觉轻松一点。

「人类小姐~」

在我走到事务所跟城镇中间的牧场附近时,从石墙对面妖精突然现身,向我搭讪。

「是、是,有什么事吗?」

妖精拔下背着的黄色果实,朝着我举了起来。

「这个,送给妳~」

我得到了一根小小的香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竟然会有香蕉,真是稀奇。」

「」

不知是否没有听见,妖精沉默不语。

也罢,倘若是这些妖精的话,要从其它地方采集来区区一两根香蕉,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香蕉给人一种在生病时才会吃的印象呢。要是能得到更多香蕉的话,就能用新鲜的香蕉做出各种好吃的东西」

用餐中

这么说来,妖精给人一种不吃鱼肉跟蔬菜,只会吃点心的印象那么果实是包含在点心当中的吗?

「怎么样呢?」

「没什么味道耶?」

「味道,需要吗?」他用有些意外的声音说道。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这种彷佛忘了调味一般的说法,让我莫名在意起刚才吞进胃里的物体实际上究竟是什么,那真的是香蕉吗?

「下次会添加味道。」

「这应该没有危险吧?」

「是麻糬(翻译:是,那是当然的)。」(注:当然(もちろん)日文只取前面两个宇,刚好也有麻糯(もち)的意思。这是俏皮的说法。)

那就好。

「你有吃金罐子的糖果吗?」

「有,金色,闪亮亮的喔?」

「这样啊。倘若每天都有那种礼物,就太棒了呢?」

「呢~?」

妖精蹦一声地跳到石墙对面去了。

可以看到草原上有几顶三角帽子摇摇晃晃地进进出出。有一颗球砰、砰地在忙碌地不停跑动着的三角帽子之间来往着。

「踢皮球。」

虽然我自己不擅长运动,但倒是挺喜欢看别人玩。

我坐在石墙上暂时眺望了好一会儿。

不至于吹乱头发的微风,吹过了在平缓的丘陵跟城镇间拓展开来的平原。将花草淡淡的香味交织成大理石模样的风,彷佛蕴含着诗意一般;即使只是呆坐在一旁,我也能沉浸在生气蓬勃的感觉当中。

我丝毫没注意到呢。

没注意到就是像这样感到心情愉快的时间,才会比主观更为迅速地流逝消失。

是的,这已经是将近十三点四十分时所发生的事。

「喂~!妳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祖父不耐烦的声音把我从石墙上的大小姐拉回成不成体统的孙女;还顺便被重力也拉了回来,于是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痛喔爷、爷爷?」

在我看过去的瞬间,有辆马车嘎沙嘎沙地从眼前的道路上奔驰了过来。

马车在我眼前停了下来。

「这、这、这什?」

这太过冲击的状况让我说不出话来。异常强壮的拉车马在额头上刻有谜样的十字伤痕,且看起来相当粗暴;牠一边散发出「老子平常就在斗争当中打滚」的气息,并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一种叫夏尔(Shire)的大型马。名字是戴莫斯号(注:戴莫斯(Deimos)是希腊神话申战神亚瑞斯(Ares)的儿子之一)。平常是只拉车马。」

戴着金色头盔的祖父就在战车上。

还有一个陌生人坐在他旁边。是个身穿连身工作服,且具有农家风味,但看起来就似乎非常喜欢这种游戏、有着浑圆瞳仁的老人家,一定是他的玩伴,

「啊,这咦?」

「我有拜托妳去迎接他吧?妳在摸什么鱼啊!时间不是早就超过了吗?这可是工作啊,妳还不快点去?」

「是、是的」

「而且我说妳啊」

我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一段就省略掉。

「那么,那东西是什么呢?」

「这是双轮战车(chariot)。」祖父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

那是只有单轴的车轮,必须站着搭乘的双轮马车。

「我还以为双轮车是指什么呢,原来是古代的战车吗(注:本书中的双轮车原文为「チャリ」,跟双轮战车的日文「チャリオット」前半刚好相同。)」

我只有这种程度的知识。

「原本应该是由两匹马来拉,但戴莫斯老弟既然身为以十二马力为傲的本镇之英雄,要拉这种程度的战车根本不成问题。」

「这匹马肩膀的高度比我的头还要高耶」

「牠就是那种品种。虽然车体是重现出来了,但却没有马可以配合。今天总算是能够让它动起来了。虽然在大约二十世纪时也曾有名叫梅卡瓦(Merkava)的战车,但它原本在希伯来语当中是意味着双轮战车(Chariot)的词汇。可以说这就是梅卡瓦的始祖。能够重现出来可说是历史性的丰功伟业,这就是活生生的学问。」

完全是在玩乐。

「我还得再试跑一下,所以妳还是趁现在赶快去接他吧!」

「是很对不起。」

祖父发出口令之后,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并顺势在道路上奔驰前进。

「好愉快的人生。」

因为刚才发生过那桩意外,所以这次我决定认真地朝着目的地前进。

随着逐渐接近镇上,道路也变成了用石头铺设的,路上来往的人数也逐渐增加。

并排着的住家也并非都一模一样。

鲜艳地涂抹成白、红、褐色的街道,之所以会让人感觉是打从一开始就设计成那样的XX,是因为岁月的熏陶已经结束的缘故吧?废墟所没有的生气活动着,让个性封闭内向的我也感受到类似安心的感觉。

来到大街上之后,便开始会看见以街道的浓淡为背景,将椅子搬到屋檐下睡午觉的老人、或是正在谈笑闲聊的妇人们之类悠哉生活着的人们。

给人一种彷佛整个城镇变成了巨大酒吧般的印象。

所谓的小羊与橄榄,就是面对着前方圆形广场的出租房屋。

以前似乎是间酒吧,在举办义卖等活动时,经常以当时的用途被利用着。没有营业的时候,搭配着羊与橄榄的招牌会垂挂下来非常好认,因此也经常被当成等人的场所。

因此我来到了这里一看他已经在那边了。

在建筑物前方、招牌的正下方。拥有一身衬衫彷佛就要裂开来似的肌肉,让人感到畏惧的年轻人正直立在那里。

就在现在,就在我内心当中,他得到了Mr.海克力斯的别名了。

不知是否晚了整整一小时的事让他感到不快,只见他绷着脸且双手交叉着。

实在很难开口跟他搭话但我必须达成这个任务。

总之我试着并排在距他约十公尺处的旁边嗯,完全看不出来是并排着。

我用一分钟前进一公尺的速度逐渐地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大约花了八分钟才到达能够交谈的距离。

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因此我用那八分钟调整好心情之后,开口向他搭话:

「请问您是海克力斯先生吗?」

「嗯?」

我弄错了。

「失礼了您是助手先生没错吧?」

「您说在下吗?在下是个邮局员工」

我弄错人了!

「非、非常抱歉!」

「哈啊?」

我留下感到困惑的青年逃跑了。

我在离开到远处之后,偷偷地观察着情况,于是过了大约十分钟之后,青年跟他的同伴会合,并离开了现场。

这么一来,屋子旁边就没有任何人在了。

「毕竟我晚来了整整一小时就算人不在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那么,他上哪去了?

这是由于我太过排斥这个工作,而拖拖拉拉地将它延后的失误。

倘若助手先生无法靠自己前往到事务所,或许他还在这附近徘徊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得找出他才行。

这应该是大约十四点整时所发生的事。

「我不晓得呢。」

「我没看见呢。」

「这不在我们的营业范围内呢。」

我发挥极少出现的营业模式,试着向镇上的人询问,但却完全没有打听到有谁看见了疑似助手先生的人。

毕竟我本身也没有见过他。于是搜寻的效率形成了极为糟糕的结果。

「嗝?」

「唔~?」

「嗯~?因为大叔我喝醉了的关系~」

我走访镇上,也跟正在闲晃散步的人询问,但他们全都是喝醉的醉汉(这究竟是)。

在农耕闲散的时期,大家真的都很闲的样子。

我回到城镇外围之后,总算是遇到了跟助手先生相关的人士。

「妳是调停事务所的人吗?」

一位大约二十多岁的女性,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是那样没错」

她将蜂蜜色的金发随性地在后方束成一把,身穿在现今的时代算是挺罕见的白袍。

「太好了。我从街上的人那边听说妳四处在找人。」

我将整个身体重新面向她,

「那么,您该不会就是祖父的?」

「不是,我是医师会的人。就是暂时收留了助手的人。」

既然隶属于医师会,表示她跟我同样也是隶属于联合国。

「十分抱歉。因为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所以我迟到了。」

「我才要道歉呢!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人就不见了我也正在找他呢。」

短暂失踪似乎是常有的事,医生小姐的脸上并没什么焦躁的样子,反而带着有些无奈的表情。因此我也得以稍微冷静了下来。

「那么,我们分头找吧。」我这么提议。

「那我就到镇上再巡逻一次看看啰。」

「我去确认他有没有跑到森林那边。」

「幸好妳是位可靠的人。因为他是个非常暧昧的人。」

医生小姐也说了跟我从祖父那边听到的形容词有着类似语调的内容。看来对方似乎真的是位自由奔放的人物。

「那么,一小时后我们再到在约定的场所碰面吧。」

「好的。」

我们分别之后,便起步前往各自负责的场所。

距离镇上最近的丘陵,有着让人联想到图画故事本身的风景。

除了有一些零散生长着的树木之外,牧草地的淡绿色占了大半,可以尽情地眺望周遭的景色。

稍微爬到高处后,回头看刚才来时方向的话,也可以眺望到樟树之里的全景。

越过几座平缓的丘陵之后,地形会逐渐变得险峻,没多久便会进入山脉的领土。还有随着逐渐前往远方,茂盛树叶的浓绿色也会跟着增加其所占的比率,草地的颜色会变得无法判别。

而且在这般山岭的另一头,除了仿佛随时会被遗忘的国道支线外,就只剩雄伟的自然界稳如泰山地坐镇在那里了吧?

不过那里毕竟不是能随性走到的范围。

尽管我现在所处的位置视野非常清楚辽阔,但还是没看见半个人影。倘若他在的话,应该是到了更深入的地方。进入树林的人是无法从这里看见的。

「应该是不至于会走到那边去吧。」

虽说是树林,但也是森林的一部分。

因为只是将密度较低的地方称为树林罢了。

要是不顾前后地深入到内部,到时也有可能会遇难吧。

「应该走不到那里吧。」

要是演变成那种局面,事情就麻烦了。

我稍微加快脚步,朝着附近的树林前进。

虽然我有把指南针带来了但倘若演变成需要这种东西的情况,就糟糕透顶了。希望这个指南针千万不要是遇难的前兆。

我决定跨步向前迈进,当穿过枝叶注入的阳光无法在脚下照出斑点模样时便回头。

因为也不能保证不会有野兽出没。

突然间仿佛糯米团一般的草丛发出了嘎沙的声音,于是我进入备战状态。

「嘟~!」

一名摆出万岁姿势并僵硬住身体的妖精,以黑胡子海盗桶(注:黑胡子海盗桶是一种将长着黑胡子的海盗玩偶放入特制的木桶里头,参加者轮流将短刀穴入木桶上的洞孔,穴到海盗跳起来的人即为输家或赢家的游戏。)的气势跳了出来。

「我没力了。」

我瘫倒在地。

「妳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种毫无关连的展开,是人类比较不拿手的部分。」

「真辛苦呢~」

「说辛苦的确是很辛苦啊啊,对了,我问你喔。」

「呀?」

我抓住爬到我头上的妖精,让他坐在我的膝上。

「你刚才有没有在这附近看见男孩子?」

「没看见。」

「看来似乎没有到这附近来呢。」

「我,才这么心想,就看见了。」

我将他悬吊在半空中。

「看一下。」

「啊~嗯。」

因为他是个喜欢被作弄的妖精,所以似乎不是很讨厌的样子。

「那,是在那边看见的呢?」

「人类小姐,我看到了喔?」

啊,这些人该不会无法分辨男女的差别吧?

感觉是很有可能的事。

「算了,总之能请你替我带路吗?报酬是」

我摸了摸口袋里头,献上一颗从金罐子中分到的糖果。

「小糖果我喜欢。」

他告白了。

「那就请你告诉我位置啰。」

「呀,到这边来?」

妖精从我膝盖上滚落下去,朝着森林蹦蹦跳跳地前进。

不太像是在带路的妖精,左摇右晃地跳跃,就像是漫无目的在徘徊一般,脚步有些不稳,让我有点不安地想着他真的打算帮我带路吗?

话虽如此,却又没有其它线索。

我将脑袋放空,跟在妖精后面走着,穿越过一个阳光从枝叶间倾斜射入,树木以相同的间隔并排;真的是非常井然有序的空间。

明明有如此充足的阳光,但却没有矮树丛,只见森林的地表光溜溜地裸露在外。

那是个拥有宛如浑然天成的大自然休息室一般的情趣,非常适合在漫步时铺张垫子坐下来品茶。

妖精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

我感觉像是突然被扔进了异世界,现实跟非现实仿佛会立刻交错一般、是个神奇且不可思议的瞬间。

我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出自己是否正在做白日梦。

总觉得这里是个奇怪的场所。

是什么呢,是怎么样的呢,是为什么呢?逐渐感到晕眩的感觉,让我停留在原地不动。

「唉呀?」

那是仿佛钤铛般的声音。

这让我从自己中毒般的诅咒当中解脱,我环顾着周围。

从树荫处现身的是位陌生女性。

当然跟刚才的女医生是不同人。

那是位有着苗条身材与清澈眼神,感觉十分有气质的女性。年纪似乎很轻。大概是十几到二十岁左右吧。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并彼此僵硬在原地。对她来说,这也是一场意外的遭遇吧。

「妳好」

互相对看之后还假装没看到的话也太不自然了,因此我试着主动打了招呼。

对方也随即露出微笑,

「妳好。妳是在散心吗?」

她用稳重且清澈的声音这么向我问道。

「是的我正在找人。」

「唉呀。我也是呢。」

女性将纤细的指尖抵在脸上,看似困扰地微笑着。

「也会有这种偶然呢。」

「真的呢。」

她是位容易交谈的人。

我能够毫不紧张地用最自然的态度假装乖巧。

「妳是在这附近找人吗?」

「不,我不晓得。只是对方可能在这附近也说不定。请问妳有跟谁擦身而过吗?」

我这么询问,只见她摇了摇头。

「这样子啊倘若再向前进说不定会迷路,或许我们彼此都应该在这一带打住会比较好。」

虽说要就此打住,但由于这一带尚未搜寻过,因此会变成两人一起在同样的场所为了同样的目的四处徘徊着的状况就是了

「说的也是。要不要两个人一起在这附近绕绕看呢?」

正好我也想提议同样的意见,因此我立刻接受了她的提案,决定将这个天然休息室大致分成两块地区,然后各自去巡视采查。

「我找这边。」

「那我就到这另外这边。」

没有树根冒出的干净地面十分易于行走,寥寥可数的落叶也不至于让人脚滑,因此搜寻行动非常顺利地进行着。虽然进行着,但遗憾地是风景并没有所谓的变化。

这实在是个非常奇妙的场所。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然所缔造出来的休息室,但仔细一想,应该没有如此不自然的地方才对。

以相同间隔排列着的树木。

只有一部分是平坦的地面。

仿佛受到控制一般毫无偏差的光量。

记得以前似乎有过一种利用眼睛的错觉,将树木间的细长空间看成是树木的错觉艺术(trickart),我陷入了彷佛迷失在其中的感觉。

那位妖精先生。

我用不着在脑海中捏制不自然的感觉,它便呈现出形状现身在我眼前了。

「」

是炉灶

照理说应该颇有重量,但不知为何却被设置在这个要搬运挺困难的地方。

既然是这么大的炉灶,无论是披萨或点心,甚至连猪肉都能整头烧烤的样子;只要有食物的材料,应该可以不用担心会在这附近遇难。可以确定的是这并非以防止遇难的观点来设置的东西。

「嗯,大概都找过了吧」

她似乎是结束了她负责地区的搜寻行动,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不起的是她并没有非常吃惊动摇的样子。

我们两人暂时将视线注目在炉灶上,然后她慢慢地走向前,将手放在炉灶的盖子上。

「那个?」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该不会是躲藏或潜伏或被囚禁在那里面吧?」

「而且还是烹调后的状态?」

这个人其实挺阴险的呢。

关闭着的炉灶盖子,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打开了。

「唉呀,太好了。」

「是啊。」

里面什么都没有。

突然间感到一种扫兴的感觉,似乎是我跟她都有共通的想法。

回到事务所,跟祖父报告,道歉,将所有事情都交给祖父处理,然后我回家烤个点心什么的

这念头逐渐培养成难以抗拒的诱惑了。

「唉呀,在那种地方有只狗呢。」她这么说道(这么说来,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狗?」

「那只狗让我非常在意。」

她突然奔向应该是狗所在之处。我的视线因此被遮蔽住,无法如愿地瞻仰到她所说的那只狗大人的身影。

反倒是她的态度让我比较挂心。

「所谓的狗是哇啊?」

我试图追赶上去而伸出的右脚,脱离意识的控制并加速了起来。

明明不是在冰上,脚尖却滑了出去,没多久便变成往空中踢上去的形式,我的身体也跟着失去平衡而被抛向了半空中。

我滑倒了。

我马上就知道是踩到了某个掉落在地面上的东西,那感触就类似踩到淋湿的树叶。

我踩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视野呈慢动作缓缓回转,角落有个软趴趴的黄色物体,一边打着波浪并横飞过去。

唉呀呀,那东西正是香蕉皮是也也也

「好痛好痛」

结实地跌了一记,屁股阵阵发疼,背后像是麻痹似地疼痛,头则是彷佛要裂开来一般尽管我碰上种类如此丰富的痛楚,但让我最不舒服的是散落开来的凌乱头发。

跌倒时头发被夹在地面跟身体之间,让我品尝到了仿佛要被拉扯开来的痛苦。真想剪掉。但是毫无理由地留长的头发,也难以找到剪短的理由。

我一边吐着「够了」还「真是的」还「真受不了」等等,这种彷佛从脊椎神经中渗透出来般的咒骂词,一边整理抚顺头发。

「呃。」

等我整理好散乱的头发,一**的疼痛也消失无踪的时候,头脑终于开始运转起来。

唉呀?

这里是哪里,我又是谁呢?

喔喔,看来我的记忆陷入轻微混乱了。

我就先以「我」来代表,至于地点这不就刚好有座似乎挺眼熟的圆形建筑物耸立在眼前吗?

我知道建筑物的名称。就叫做樟树之里综合文化中心。

什么啊,不就是事务所嘛。

「看见的东西都模模糊糊的」

我肉眼所能辨识出的万物,轮廓都有点晃动。

混浊的当然不是世界,而是我自己吧?刚才似乎稍微撞到了头,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

总之先回事务所吧!

我一边将手放在一整年都不会有人在的柜台上,一边喘着大口气爬上了螺旋阶梯。就连靴子发出的叩叩声响,不知为何都重叠成二重唱的样子。

是我连耳朵都出问题了吗?还是最根本的大脑早已进入异常状态了?

三楼。站在每天来惯的事务所前面。门上只写着非常简单的『联合国调停理事会』字样。我的手,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手,同时握住了那扇门的门把。

我为了确认手的主人是谁而抬起头来,只见我正站在那里。

「」

那在镜子当中经常看见的面貌,发出了跟平常自己经由头骨所听见的感觉大相径庭,有如钤铛般优雅的声音

「不会吧?」

是我的声音就在我这么心想时,被一阵强烈的晕眩给重重一击。

我想我是试图发出了哀号吧。

但是当我终于冷静下来时,另一个我这种非现实的存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神经传导物质的味道,还是?从恶梦中刚醒来的安心感与尴尬,跟仍然缠绕在舌头上的尖叫重叠起来,形成了极为苦涩的余味。

「对了手表」

记忆逐渐恢复。

就在我重新将手伸向门把时,只见在三楼走廊尽头的那片黑暗中,有一只狗正坐在那里。

「那只狗,好像在哪看过」

大楼毕竟已经老旧不堪了,自然会有狗迷路误闯进来吧?

怎么办?我该试着凑近牠,还是要无视牠的存在?虽然凑近牠这个选项的动机不明,但不知为何,我有种很想那么做的感觉。

「bow!」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狗叫了一声,便不知上哪儿去了。

于是我也安心了下来,得以扭动放在门把上的手。

祖父一如往常地待在事务所里面。

「爷爷。」

「怎么了?」

「我的手表坏了,我想要新的。」

我这么跟祖父商量,于是他立刻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表现出拒绝让渡钟表收藏品的态度。

结果,他还是无法彻底拒绝可爱孙女的请求,立刻替我寻找适合的物品。但是

「我找不到。原本有个好东西的。」

祖父这么说道,然后他注意到我的手腕,突然间露出冷淡的眼神。

「喂,那是什么?」

「是?」

被祖父这么一问,我于是拾起了自己的手腕,只见上面戴着一个似曾相识又彷佛素昧平生的东西。

手表式日晷,就是那样的东西。

「妳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这、这个嘛」

拿出来?

不对,手表式日晷是我从祖父那收下的东西怪了?

「嗯?啊咧?这不是很奇怪吗?」

「妳不会要说什么没有拿出来的记忆之类的吧。」

「我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竟然抢先一步把我打算给妳的东西偷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只有收下了这东西的记忆,擅自拿出来什么的,就算是我有梦游症,首先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压抑住焦躁的心情,试着提出说明:

「话说回来,倘若我真的要偷拿爷爷的收藏品,比起这种没用的东西,我会带走感觉比较有价值的机械表。要偷的话我会偷个更有用的东西!」

我这番关于诚实的窃盗态度的理由,似乎说服了祖父。

「的确是那样。」

总觉得这话让我有点受伤。

但是这次换祖父感到困惑了。

「我什么时候把这个给妳的?」

「总觉得就在刚才的样子?」

我们互相对看,两个人一起「嗯~」地低吟着。

「好像快混乱了。算了,妳就拿去吧!这已经名符其实地是妳的东西了。」

「啊,不,所以说我是想要一个能确实知道时间的表。这种诡异的东西我退还给您。」

他当然不会接受我的退货。

而且我甚至被迫听了根本不想知道的话,诸如这其实是跟祖父的初恋有深厚关连的物品之类的,度过了一段毫无意义的时间。

总之我得去迎接助手这件事情并无变化,我戴着不知道怎么拿来看时间的手表式日晷,朝着约好的地点前进。

话说,现在究竟是几点呀?

从事务所到镇上广场的距离,走快一点的话大约是二十分的脚程。

在羊儿衔着结有果实树枝的招牌下,虽然站着看来意义深远地等候着人的男性,但我总觉得并非是他。

我冷静地观察周围,发现距离招牌梢远的位置有一对正争执着的男女相当引人注目。

是对年轻的男女。

首先,身穿白袍的女性应该是二十多岁没错,但男性的年龄却难以判断出来。

是个不可思议的男性。

他并非那种会吸引人目光的类型,反倒是完全相反,倘若没有刻意去观察的话,甚至不会留下印象那般的没有所谓的生气。

据说有时会以「空气」一词来表示存在感的稀薄,那简直就像是实际重现了这句话一般的人物。

年龄、特征、服装,所有一切都很暧昧。

明明现在我眼中正映着他的身影,但只要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连那长相也记不住。

该怎么说呢他十分不确实。

「唉呀?」

一种类似预感的东西操控着我,试着向他们搭话,没想到这一问就中奖了。

「我是滞留在这镇上的医生。也负责他的健康检查先别提这些了,妳来得正是时候!他正好碰上流浪症发作。我正感到为难呢。」

「流浪?」

「是啊。虽然他平常很老实,但偶尔会突然开始四处徘徊游走。有时还会移动到非常远的地方去呢。」

我原本以为是起了争执,其实只是医生小姐为了不让助手开溜,而抓着助手先生的手腕而已,只要放开手,他就会跑到不知哪去了。

「虽然平常很老实妳来帮我!」

「啊啊,是的。」

我抓住跟女医小姐那边反方向的手腕。

没有什么打架的经验,很难看地用两手缠绕住对方的手,才能够勉强逮住他。

「OK,这样就行了!」

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被夺走双手的自由之后,助手先生就彷佛拒捕的小孩一般,当场跪倒了下来。他往前后左右扭动着身体,不停挣扎着试图逃跑。

「他马上就会冷静下来的,妳能帮忙压制到那时候吗?」

「是」

由于我的头脑追不上事情的发展,因此只能敷衍地回答着。

「那在这段期间内为了打发时间,妳愿意听我说吗?」

看来她相当习惯这种事了吧。丝毫不为所动。

而且看来十分愉快的样子。

仔细一看,她的手臂固定技(armlock)看起来就十分完美。相当的习惯。非常的熟练。是医学以外的某种事物让她锻炼出了这种技巧吗?我没有当上医生真是太好了。

「对了,来说说我初恋的事吧。」

「」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像这样?我得要听初次碰面的人一边维持着手臂固定的姿势,一边讲述美艳金发女医生的初恋故事呢?

「那个,先不提这些我还不是很清楚关于他的事。」

「这样子啊?那我可得先跟妳说明清楚才行呢。」

我成功地修正了轨道,内心松了口气。

「首先他是妳知道他的经历比较特殊吧?」

「是的。我只知道这点。」

「他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他独自一人而已。他不会说话,也没有血亲跟同伴惊人的是甚至连吃的东西都没有呢。」

「连食物都?」

「因为他跟他的家人,是一族中最后的家族吧。」

女医所道出的内容,是像这样的情节。

远离文明的恩惠,某个自给自足生活的团体。

他们原本是因为某些理由而无法加入农耕集团的人们,他们采用了作为选项之一的游牧生活。

好几个世代顺利地这么度过了。

尽管生活水平降低,但生活却很安定。

从曾经接近绝顶的科学文明那继承过来的一些智能,在原始般的生活当中应该也非常有用才对。

他们收集食物、饲养家畜、进行烹调、编织衣物,根据情况不同,或许也能进行简单的农作栽培。

昔日的繁华,摇身一变成为生活的智慧。

经过几个世代以后,世界改变了。

对于忘却了科学模样的孩子们而言,科学的智慧并非理论,而是一种仪式。

他们深信那是祖先从森罗万象的事物当中,所获取的贵重礼物。

例如从父亲或祖父那里继承而来的工具短刀。

他们当然无法把刀子重现出来,这个不可思议的利器究竟是从何而来?是天或地或火或水或神或恶魔呢?

喔喔,这个叫做可乐瓶的东西真是太棒了,可以硝皮(使皮革柔软)或灌入水当成笛子来吹响,因为实在太过便利,因此就将它当成神器吧!因为太过方便而会导致大意松懈,所以有可能还给神了也说不定。

他们逐渐世代交替。

那伴随著名为洗炼的忘却。

他们忘却了分子生物学、放弃了工学、遗失了地理学(不小心弄错而扔进炉灶里当成燃料。人在启程去旅行时会带几张地图在身上呢?肯定只会带一张而已),医学和流行病学因为相当方便,或许有遗留下来;化学也混杂在生活形式当中悄悄地得以生存下来也说不定;至于物理学、形而上学、信息科学、数学就只能死心了。天文学除了观看星象以外的知识,也撑不过几个世代。

团体就这样逐渐衰微下去。

即便如此,跟需要强大创意、花费工夫的古代放牧民族相比,都还可以说是容易生存的状况吧。

倘若要说他们唯一比不上昔日放牧民族的地方,那就是交易。

他们因为某些理由而脱离人类的聚落,将与其它部落民族的接触视为禁忌一事非常容易想象。结果,他们丧失了游牧国家名为交易的最大的维他命剂。

缺乏维他命的肌肤眼看着逐渐粗糙干涩。

他们开始拿不到锐利好用的短刀。还有甚至比那更单纯的器具。既然那里是被隔绝的高原地域,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能人手的只有肉、毛皮、牛奶跟野草,还有骨头跟皮革。

靠这些东西来顶替的文明虽然勉强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没多久其数量也逐渐地减少。

无法期待强悍的蒙古帝国重现。

因为旧人类已经丧失了太多活力,无力去重现出那样的盛况。

同伴灭亡之后他们成了最后一个家族,但就连家族中的亲人也死去了。

最后的幼儿。

没有教他说话或给予他保护的人他只是单独一人啃食着野草或果实生存了下来。由于他勉强知道生存的方法,因而多出了许多剩余的时间。

虽然他在意自己究竟是谁,但却没有能够深入思考的言语。

他仰望天空,眺望地平线,思考着关于世界有多么宽广,是否偶尔也会遇到妖精呢?

他只用纯粹的感情不断思考着,然后

然后被我们保护了起来。

「这些是令祖父的推测。」

「原来是这样啊。」

自己还没见过面就抱持着排斥意识,真是太令人惭愧了。

我强烈地感受到,他是需要帮助的。

「是不是让妳感到难过了呀?对不起喔。他这样已经算是情绪变得比较丰富了。之前还要更应该说接近无吗」

「您说『无』吗?」

又冒出了奇妙的单字。

「没错。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名字。」

「原来如此。因为没有名字,才叫做『无』啊。」

「不,并不是那种意思。该怎么说明才好呢我一开始是称呼他为『Nuum。」

「他被数值化了。」

我小声地重复着她所说的话。

「他是以数值来显示的存在,在身高、体重、血型、脉搏、血压等其它数据上,他的存在是无庸置疑的。因为是我记录的,所以不会有错。但在我偶然视线移开的空档时,他屡次脱离我的意识或记忆,让我遗忘他的事。」

「」

我根本无法出声响应,只能呆站在原地。

「这是真的!啊、就算妳不相信我也无妨。因为令祖父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所以我才在想,不晓得孙女会怎么认为呢?」

「会不会结果只是因为医生有健忘症而已?」

我指出这个疑点之后,她露出有点难为情的笑容。

「我想我是挺健忘的,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是千真万确的,无法维持关于他整体印象的记忆,要看数值才明白。倘若观察记录,也可以清楚地知道那里的确存在着一个人。但是印象例如长相、声音跟体格什么的,这些部分的记忆在离开视线的瞬间就会被消除不见,就像他没有形体一样。」

不确实。

突然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就是这个单字。

「不会吧。」我摇头甩开。「应该只是比较没有个性而已吧?」

「那并非『比较没有』的程度。是纯粹的没有个性。人类是靠着个性来记忆的对吧?要是没有个性的纯粹度太高,无论是谁肯定都无法记住的。这世界肯定就是这样的吧?」

这怎么可能。

我露出了在感到不安时常有的习惯,在嘴前合起双手并陷入沉思。虽然感觉有众多可以否定的材料,但就是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

「妳的手。」

「咦?」

我不晓得她希望我做出什么反应,于是将双手在眼前轻轻地甩动着。

「放开了」

「啊可是。」

在我手指着的前方,只见女医小姐的手也放空了。

「他、他人呢?Num他上哪去了?」

当然助手先生早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无论跟镇上的哪个人询问,他们都说不记得有看过那样的男性。

完全找不出任何目击者,彷佛在证明美艳女医小姐的谬论一般,我们被迫选择靠自己去搜索。

我们当场讨论商量之后,决定由我负责在沿着前往事务所方面的道路和左右两旁拓展开来的牧草地寻找,女医小姐则负责城镇附近,我们各自分开来找人。

据说助手先生有流浪的习惯。

而且有时似乎会移动相当长的距离。

虽然牧草地还算很好找人,但他要是跑到废墟或森林那边,光靠我一个人绝对是找不到的。

我快步跑回路上,立刻就喘不过气而停了下来;但又被焦虑给推动着小跑步了起来,然后又疲累得弯腰将手放在膝上喘气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循环。

应该说我原本是打算就这样回到事务所,跟祖父报告全部经过的。

我需要专家的协助。

「这是怎么回事肚子好像饿了起来」

是因为使用了平常不会消费的能量吗?

我感受到一种身体欠缺燃料般的不安。

「人类小姐~」

石墙上站着一个妖精。

啊啊,但是我现在没办法陪你玩在我调整好呼吸前,暂且先当你说话的对象,之后就容我告辞了。

「是是,有什么事吗?」

于是妖精将身上背着的香蕉递给我。

「这个,送给妳~」

小小的香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竟然会有香蕉,真是稀奇。」

「」

不知是否没有听见,妖精沉默不语。

也罢,倘若是这些妖精的话,要从其它地方采集来区区一两根香蕉,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么说来,我曾听说过香蕉不但消化效率良好,营养成分也是满分。

真是个适时又宝贵的礼物。

「香蕉给人一种在生病时才会吃的印象呢。要是能得到更多香蕉的话,就能用新鲜的香蕉做出各种好吃的东西」

用餐

「怎么样呢?」

「嗯,很好吃。」

甘甜且彷佛要融化开来般的独特口感让我十分开心。

「那下次开始就用这个~」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天晓得~?」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刚才的对话让我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

「呃,我本来是打算要做什么的呢?」

「询问人活着的意义?」

「不,并不是那么深远的疑问」

「尝试跟自我的对话?」

跟自我的对话?

「顺便。」

顺便?

从某处传来了马蹄的声响,于是妖精他「啊~」地发出似乎很遗憾的声音之后,朝着石墙对面前进,然后蹦一声地跳落下去了。

这样懒洋洋地松开手脚地掉落下去的话,感觉就像是命尽于此一般,真希望他们能停止这样的行为。

他们就是像这样会突然出现,然后仿佛雾散开来似的消失无踪的存在。在他们所制作出来的道具类当中,似乎也会赋予相同的性质。

他们所制作的道具能够长久保留下来的例子,其实并不多见。即使到手,也会在不知不觉间遗失。仿佛从一开始就输入了遗失机能一般。

所谓妖精的道具只是一种类似惯用语的词汇,具有「唐突」或是「从外表无法预测用途」的意思。事实上他们的创造品即使乍看之下只是个普通的道具,但有时却隐藏着无法想象的效用。

所以说吃完的香蕉皮突然间消失无踪这种事,应该也是有可能的吧

就在那之后随即发生的事。

「喂~!妳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爷爷。」

一台由非常巨大的马所拉着的古代战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上面坐着看起来一脸不高兴的祖父。

我能够预测到从现在开始即将发生的事态发展,而且是连台词都明确地预测出来。

祖父说教的内容就如同我所预料的一样,是要我尽快去迎接助手。

我快步地前往镇上。因为时间也拖太久了。我也差不多该处理好这份工作了。

总觉得我已经寻找助手找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头脑也有点朦胧,希望没感冒才好。

在指定为碰面场所的名为「小羊与橄榄」的建筑物旁边,我没找到疑似是助手的人,也没看见医生的身影。

即使我下定决心,勇敢地去向附近的人打听情报,但却没有能够成为线索的证言。

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被一名女性叫住了。

「妳是调停事务所的人吗?」

是负责检查的医生小姐。

我从她那得知助手先生失踪的消息,稍微互相自我介绍之后,便兵分两路去找人了。

我离开镇上,决定沿着从放牧地横跨过丘陵直到树木繁茂的山脚下一带找找看。由于这一带视野良好,倘若他迷路了的话,应该也能立刻找到人吧?我心里这么盘算着,此外也担心着万一他更朝前面走,要是跑到森林之类的地方去,要发现他一事就会变得相当绝望。

随着我越来越往前进,原本散落的树木也逐渐密集起来,当树木转变成茂密的树林时,我停下了脚步。

「吗?」「准备」「这个地方」「材料是」「很完美」「只要滑倒的话」

有道声音从某处回响过来,是妖精们的窃窃私语。

没有身影,只发出声音。

附近似乎有相当多的妖精。

正当我犹豫该不该出声叫出他们时,这次则有人类的声音传入我耳里。

现在还是人类的优先顺位比较高,因此我的注意力便被拉到了那边去。

「有人在吗~?」

这是在寻找看不见的对象时所用的台词。

这地方毕竟相当偏僻,自然不会出现其它人在找别的对象。医生小姐应该在镇上才对,而我人又在这边,一般会认为那个呼唤声当然就是失踪的当事者,助手本人所发出的声音吧?

虽然以男性的声音来说,感觉声调似乎高了点。

树木遮蔽住我的视线,能看见的视野被限定成非常狭窄的范围。我扶着一旁的树木慢慢移动,试图窥探对面的样子,但就连树木之间的隙缝都刚好被更远处的树干给塞住了,因此实际上几乎是徒劳无功。

无论怎么前进,看见的都是同样的风景。

不知道是因为谁的介入,依照相同间隔被配置的树木,让整片树林无论从哪个位置,所能看见的景色跟范围都是同样的。

在同一个场所无限循环的错觉,迅速地在我内心中燃烧扩散,比火花落在枯叶,变成火种还要快。

「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他们!」

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冲进迷宫里。

我会行动,是因为察觉到有人在这里,看见站在树干后头的那个人的瞬间,我不禁发出了有些意外的声音。

「啊啦?」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陌生的女性。

当然跟刚才的女医小姐是不同人。

那是位有着苗条身材与清澈眼神,感觉十分有气质的女性。年纪似乎很轻。大概是十几到二十岁左右吧。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并彼此僵硬在原地。对她来说,这也是一场意外的遭遇吧。

「妳好」

差不多再不跟她开口搭话的话就太不自然了呢~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对方主动先跟我打招呼了,因此我也回以客气的笑容。

「妳好。妳是在散心吗?」

对方似乎也是在找人的样子。

于是我们又兵分两路了。我感受到极为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一边在自己负责的地方徘徊。

「」

这时候,疑惑老早就在我心里盘旋不去。

这肯定是妖精的世界。

他们以穴入现实世界的方式,制造出过于特殊的状况。那会成为蒙骗人的幻觉,将人带领到不断循环重复的循环当中。

身为调停官的我,每当跟他们又更亲近一步,总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深入拉进他们的世界当中。

「应该,性命没有大碍。」

首先,妖精们是绝对不会直接对我们散发出恶意的。

但是我曾因为他们所制作的道具而惨不堪言,倘若一味深信自己的安全一定有保障,应该是相当危险的吧?

所需要的是慎重的行动。

话说回来,刚才那名女性明明是有确实交谈过的对象,但却没留下什么印象。

长相、身高、打扮、散发的气质该说是暧昧或不确实呢?

我停下脚步思考着。

可是事实却没有要立刻清楚现身的样子,只有模糊暧昧的疑惑莫名其妙地膨胀起来。不自然的感觉是有其原因跟理由的。虽然我尝试设法将他雕刻成有形的东西,但就有如画在纸上的大饼一样没有任何作用,结果只是徒劳一场。

我是在怀疑什么呢?

再次跨出步伐的瞬间,我不小心滑了一跤。

所谓的走路不看路就是指这种情况。

啊啊,又跌倒了。

虽是自己的事,但我却彷佛事不干己般地仰望着上空。

换言之,会这么说是因为我正处于跌了个四脚朝天的状况中,所以脸部是朝着上面的关系。

视野呈慢动作缓缓回转,角落有个软趴趴的黄色物体,一边打着波浪并横飞过去。

应该是踩到时顺势把它往上踢了一脚吧?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或是值得惊讶的。

我只想着「果然如此」而已。

不知何故,本人正躺在草原上睡午觉。

「扼?」

我滑了一跤跌倒而昏了过去。这件事我还记得。

但在那之前呢?

完全想不起来。不过细节也就算了,放大范围来看,我尚未迷失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就是助手先生。

我要去迎接助手先生才行。

虽然我甚至不晓得他的长相,但总之无论如何都必须去迎接他才行。因为他是

「他是?」

类似同情的感情的动摇,在我的内部徘徊不去。

对不认识的对象有什么好同情的?

倒也不是没有。从与世隔绝的环境当中被保护起来的助手先生,是唯一的幸存者。他年纪轻轻便失去了养育他的亲人,甚至没有理解语言能力的这种经历。

「嗯,真的是非常可怜。」

但是本人是怎么认为的呢?

倘若要思考这件事,必须先想象出没有言语的世界才行吧?

他并没有语言。在诞生的时候或许曾听过也说不定,但等他懂事的时候,却已经丧失了。因为语言是种体系,所以没有教育者的话,应该会无计可施。即使有优良的教科书,但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学会吸收。

学习的过程中需要解析,然而解析又需要别的言语。否则的话,就必须让言语从头产生,这一定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助手先生没有言语。但因为智能跟人类一样,所以智力算是在大概是地球上的第二顺位高的吧。

即使拥有高度智能,没有言语的话,就不会去思考细微之处吗?只会忠于本能跟**,宛如野兽一般行动?

不,他一定思考过、渴望过才对。

没有言语的思想,会是怎么样的东西呢?

思想比病毒性传染病扩散得更广,且会酿造出所谓意识型态(ideology)的差异。旧人类便因此好几次「起了冲突」,在别人或自己身上造成严重的伤害;有时歧视他人或被歧视;有时独立或被孤立地走过历史。

在草原上独自一人生活着的青年,虽然没有言语,确有高度智能。

他拥有最低限度的生存技术,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他会去思考自己有欠缺什么吗?

被保护、被带到人类的村落来,无法顺利熟悉这个环境,也不会言语。

之所以有时会像发作似地跑去流浪,这是为了什么呢?

当人四处徘徊的时候,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我觉得我已经知道那个答案了。倘若思考我现在正在做些什么的话

一名女性站在石墙的旁边。

她对着石墙说话的身影,让我有种莫名发凉的感觉。不,那并非是自言自语什么的

走近她身边。

我跨起大步,宛如恶棍一般地逼近她身后。

我将手放在她肩上,「喂!」地加强声调叫着她。

于是她「咦?」地发出困惑的声音并面向这边,但看见那张脸后就连我都跟着吓了一跳。

虽然我试图往后退,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捕捉住我,想将我拉到她身旁。抵抗是毫无意义的。我的身体连一根手指都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一边描绘出两张脸的急速冲突行程并加速了起来。要撞上去了。

「bow」

某处有只狗叫了一声。

「唔不会痛?」

我一个人伫立在道路旁。

「怎么了吗?」

「啊妖精先生。」

我将视线往下移,在石墙上发现了一名妖精。

虽然到刚才为止的记忆暧昧不清,但这个场面我有印象。

「我刚才在这里跟你交谈过。没错吧?」

不知为何我用盘问的语调询问着。

「是的刑警大人。」还有不知为何垂下了头这么说道的妖精。

「而且你们又在计划什么大型的恶作剧对吧?」

「啊~」

「你也差不多该把真相都吐露出来,让自己变得轻松点如何?」

「要是能那样就好了。」妖精突然拿出了香蕉。「要吃吗?」

「」

没错,是香蕉。

我总觉得这根香蕉有问题。

话说香蕉究竟是什么呢?是不是某种超越了单纯的果实的东西?即使我想要试着探索深奥的意义,但香蕉依然是香蕉。

结果我还是吃了。

「嗯,真好吃。香蕉蛋糕。」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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