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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1 / 2)

谎言之诚 楚寒衣青 更新时间 2021-08-30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床上的纪询。</p>

他不像是从睡梦中醒来,而像是从一场并没有持续多久的冥思中醒神。他的背脊还靠在床头的枕头上,交叠的两腿上压着台电脑,没有支撑的脖子像是根蚀满裂纹的棍子,纪询直起身的时候听到“咔咔”的响动——还有腿上的电脑。</p>

电脑的屏幕在他行动的过程中被碰亮,露出里头没写两行字的文档。</p>

纪询,现年二十九岁,前刑警,现推理小说作者——著有知名《毒果》系列,生活还过得去,要说有什么比较值得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颇为严重的失眠问题。</p>

不过人体这具精密的机器,到了某个时间点,多少要出点纰漏,由此考量,他的问题也就是一些漆黑黑的小问题。</p>

纪询扶着脑袋坐正了,外头的敲门声锲而不舍,他看了眼时间,上午七点,谁会这么早?</p>

他推开卧室的门,外头的沙发上睡着昨夜的泪痣青年,对方早已被吵醒,已然坐起来,正不悦地抚平自己翘起角角的发梢。青年的发质很好,软硬适中,既有丝缎的享受,又能够凹出造型。</p>

比如那一直被青年拉扯的卷出圈圈的发梢,就让人想要插根指头进去,捏着发丝,在指节处绕上一圈又一圈。</p>

但一触及对方,就想到昨夜的尴尬。</p>

他装作没看见泪痣青年,泪痣青年也装作没看见他。</p>

如果夜晚是欲望的温床,那么白日就是暴力拆卸温床的有效道具。</p>

衣服穿上,阳光一照,大家都是体面人。</p>

……当然,昨夜也没有不体面,白收留人一晚,想想还挺吃亏的。</p>

泪痣青年往洗手间去换衣服,他来到门口,略带不耐烦打开门:“谁啊——”</p>

挺着肚子的女人悍然出现在他视线中。</p>

这是个纪询绝没有预料到的熟人。他脱口而出:“夏幼晴?”</p>

“是我。”女人说,她抚着肚子,有点用力,让人怀疑她是否想把隆起的肚子压下去,“你看起来有点意外,真难得。”</p>

“你怎么来了?”纪询低语,“这半年你去了哪里?你的肚子……”</p>

“纪询,”夏幼晴回避了后两个问题,只说,“我有事拜托你。”</p>

纪询看着面前的女人。</p>

这个熟人于他其实说不上有多熟,正常情况甚至不是能够彼此拜托的关系。</p>

他们只是……同时认识另外一个人,且都与另外一个人关系亲密。</p>

袁越。</p>

夏幼晴是袁越的女朋友,关系一度亲密到谈婚论嫁。</p>

至于他和袁越,袁越比他大四岁,也早四年进入警局,他进入警局的时候,是袁越手把手带着的,后来更和袁越搭档了一段时间。</p>

他们关系极好,直到他离开警局的现在,袁越还时不时打电话找他。</p>

“找袁越吧。”纪询说。</p>

“我还没说拜托你什么事。”夏幼晴轻声道。</p>

“这不难猜,你失踪半年再度出现,总不会是为了找我借钱,除了一点钱外,我还会的就是那些,追踪,刑侦。”纪询说,“但你也知道,我早三年前就离开警队了。相反,袁越成为了队长——”</p>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但他坚持说完了。</p>

“你去找他,他会尽其所能帮助你。”</p>

面前的夏幼晴脸色铁青,半晌她弯弯嘴角,扯出个画布上的没有温度的笑容。</p>

“纪询,你觉得分了手的男女朋友还能当朋友?”</p>

“我觉得……”</p>

“纪询,不要说谎。”夏幼晴轻声提醒。</p>

“我觉得,得到和付出是个循环,你想要得到,总得付出。”</p>

纪询巧妙的避过了夏幼晴的质问,分了手的男女朋友还能不能当朋友?有可能能,也有可能不能。但夏幼晴的情况,显然不能。</p>

纪询记忆中的女人知性且美丽,总和他的好友一起出现,那时候她的笑容总是掺着甜蜜的气息,好像将整整一罐子的糖,藏在她微翘的嘴角里。</p>

但是现在,腹中的孩子吸收了她过多的营养,她明明怀着孕却更瘦了,长到腰侧的头发如同沉重的帘子一样拉着她的头向后昂,抵着门的手腕更细如柴禾,不用用力都能拗断。</p>

幸福褪了色,如同钻石失去光环,暴露它泛滥廉价的本质。</p>

这是一个好女人,也为袁越付出良多,袁越确实辜负了她。</p>

导致连纪询,在面对她的时候,也不得不为好友矮几分身子。</p>

“我明白了。”夏幼晴淡淡道,“一切皆有价值,得到必付代价,那么纪询,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想不想付出些什么拿回它?”</p>

“是什么?”纪询问。</p>

“纪询,你说……”女人眨了眨眼,声音既轻柔,又冷酷,“袁越知道你喜欢他吗?”</p>

纪询冷不丁听见这一句,大脑都停摆了几秒钟。他看着夏幼晴,女人这时候又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请求他:</p>

“我有个朋友,现在联络不上,我希望你能和我去看看。我担心她出事……”</p>

纪询说话之前,洗手间的门打开,泪痣青年自里头走出来。</p>

他穿着昨天那件漆皮外套,发型倒是重新整理过了,全部梳向后边,用发胶固定,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气质也跟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光是站在纪询身后,就让纪询感觉到了压迫似的锋芒。</p>

唯一的问题,纪询家里没有发胶这种东西。</p>

这家伙,居然还随身携带发胶。</p>

“这要求听着很简单。”泪痣青年简洁对夏幼晴说,“他答应了吗?如果没有答应,我同你去。”</p>

你是谁?</p>

夏幼晴面露迷惑,她没回答,只望着纪询。她来这里并非病急乱投医。她之所以不找袁越,是因为她恨袁越,但更因为,她信任纪询。</p>

她在等待纪询的回答。</p>

纪询看了看夏幼晴,又看了看霍染因。</p>

这两个人都看着他。</p>

“……好,走吧。我们三个一起。”</p>

纪询突然拍板,他不给夏幼晴和青年反驳的机会,径自穿上衣服,去卫生间飞快擦了把脸漱个口,带着两人出门下楼,在前往夏幼晴朋友住所的路上,他简单地了解了情况。</p>

</p>

夏幼晴的好朋友叫奚蕾,今年28岁,租住清安小区,之前在医院当护士,后来辞职做了月嫂,虽然不是住家月嫂,但她有专业知识,为人又乐观开朗,勤奋肯干,因此在月嫂中心颇受欢迎,收入不菲。</p>

自从三个月前,她在医院门口遇到精神状态不佳、又没有家人陪伴身旁的夏幼晴,就对夏幼晴多方照顾,还约了夏幼晴每天早上一起散步,这是三个月来,对方第一次不告失踪。</p>

“她有男朋友吗?”</p>

“有,但我不太熟。”夏幼晴歉然道,“她的男朋友叫曾鹏,好像在修车行工作,但前段时间辞职了。那段时间里,奚蕾一直有点忧心忡忡,我还安慰了几句。后来——就没什么了吧,我没听说更多的。”</p>

“你最后和她联络是什么时候?”</p>

“前天晚上九点十分。”夏幼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在洗澡,出来看见有未接电话,回拨时候无人接听;第二天再拨,电话关机。”</p>

车子到了小区,夏幼晴下车时候紧张说:“我没有奚蕾房子的钥匙。”</p>

“没关系。”纪询说着,扫了眼周围,往一个方向去,“等我五分钟。”</p>

不用五分钟,两分钟后他就出来了,手里拿着手机,已经拨通了房东的电话:“阿姨你好,我是奚蕾的哥哥,她回老家匆忙,忘记把钥匙留下来了,我和我怀孕的妹妹在楼下等她……你马上过来?好的,非常感谢。”</p>

这是怎么办到的?</p>

夏幼晴满脸愕然,站在旁边的泪痣青年读出她的内心般解释:“这个中介公司距离小区最近,从人类的趋近原则讲,房东将房屋在这里登记出租的概率最高。”</p>

“你是……”夏幼晴好奇这人身份。</p>

泪痣青年没有回答,从头到尾,他的视线都没有真正落在夏幼晴身上,他始终在看纪询。</p>

纪询挂了电话。</p>

怀孕确实是个很有杀伤力的东西,蒋阿姨来得很快,到了也没对他们产生什么疑问,直接领他们上了楼,拿钥匙开门:“今天冷,你们赶紧进去,怀孕的小姑娘千万别冻着了。”</p>

门打开,纪询拦住夏幼晴,最先进入。</p>

这是个典型的单身公寓小房子,进门先是厨房,然后才是客厅与卧室。房子里头收拾得很干净,连抽油烟机都不见多少油污。</p>

厨房的角落有个筐,很普通的竹篾编的箩筐,但箩筐的口缠了一圈干花,于是就连放在里头的几把最朴素的黑伞,都变得富有意趣起来。</p>

再看挂在墙壁上的布艺,花色很杂,看得出全由碎布头拼凑,饶是如此,也轻轻巧巧遮盖了老式建筑墙壁上不可避免的裂缝。</p>

一个干净整洁,极富生活情趣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该犯这个错误。</p>

纪询的目光从玄关处没收拾的泥土挪开。这一点点散碎的泥土,让人想到被蚯蚓反复钻磨后的样子。想到蚯蚓,软体的动物似乎就钻进衣服里,攀到皮肤上,沿着他的背脊悄悄往上爬。</p>

他虚虚握起拳头。</p>

今天真的有点冷。</p>

屋内的装饰明媚阳光,空气却像寒窑一样冻,没有一点儿人气。</p>

主人只是离开两三天而已,至于这样死寂沉沉吗?也许至于吧。房子总是要有人住的,没有人的房子,只是灰尘蛛网的壳子,和虫蛇鼠蚁的天堂。</p>

他路过厨房,进入卧室,拘束的视线散开,先看见的是一束放在电视机柜上的花束,花束插在一个透明玻璃瓶内,玻璃瓶内没有水,鲜妍的花朵早在干涸中萎蔫,垂着头,软趴趴搭在玻璃瓶边沿。</p>

玻璃瓶的底下,还有星星点点的紫红,是紫色花瓣揉碎后的痕迹。</p>

风呜地咆哮,窗帘如蝙蝠翅膀一样抖动扬起,光线骤暗又骤明,他终于看见沙发上的小个子女人,和小个子女人身前的无数人偶。</p>

女人横躺在沙发上,衣冠整齐,一只手虚虚垂落,其貌不扬的脸上,神色宁静,像是普通地睡着了,做个平凡的梦;她的另一只手,虚虚握着,掌心里有一只木雕人偶。</p>

人偶是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圆润,衣裙鲜亮,头发漆黑,各个地方都被涂饰出上好的颜色,唯独那双眼睛,没有被点亮,是空洞洞的白色瞳仁,望着握住它的女人。</p>

它的左眼下,女人拇指按着的地方,残留一抹紫红痕迹。</p>

那是紫色花瓣留下的痕迹,但更像人偶的血液,正自木头中缓缓渗出。</p>

除此以外,还有更多的人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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