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两边就是灰黄的泥土地,四处散落的凤尾状灰黑叶片及地上一个个规则的圆洞出卖了自己的身份,这是菜地,采收过冬季白萝卜后还没整理的菜地。“谷雨前后,种瓜点豆”,南方春天的太阳虽然不比夏天,可此时也有点咄咄逼人的架势,也就是夕阳西沉时,天光正好还不晒人才是干农活的好时候。这不,菜地里正有个年青的光头和尚挥舞着锄头在埋头苦干,身边是一小块翻过的菜地。南方雨水充沛,虽然经过了几天的太阳曝晒,晒干的也只是泥土表面的水份,一旦翻转过来,原来灰黄得带点颓废意味的泥土便被湿润得接近黑色的泥土掩盖。时不时有红色、绿色的蚯蚓被翻出来,又急急弹动着、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往散碎的泥土里钻,又或者是不知名的甲虫被带了出来,急吼吼的飞速往别处跑开。
青年和尚一袭灰色的单层僧衣,虽然在这犹带点凉意的春季显得有点单薄,可是后背上也已经露出了点点豆大的汗斑,看来是忙活了一阵子了。和尚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五官极是普通,唯一能给人深刻印象的就是黑、瘦,以及一脸的憨厚,让人提不起防备的那种。
他本是山下人家的孩子,初中毕业时父母搭邻家的三轮摩托车去赶集,一车翻下了山沟,双双身亡。本就是平平的农民之家,无证驾驶、无证经营的邻家司机也在车祸中遇了难,虽然法院判决有赔偿款,可失去主要劳动力的邻居家怎么拿得起。身为家中还没长成的独子,父母双亡后生计就成了问题,虽然也有叔伯亲戚,但家境都不是很宽裕,特别是婶娘伯母们一想到收养后还要供念书,还要考虑婚配这一堆头痛的事,就怎么着也不肯收留了。恰好老僧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合适的地点,说着合适的语言:“小伙子天阁饱满,地阁方圆,只可惜眼长眉短,夭寿之相啊。只是中岳挺拔,鹰鼻如钩,这便从夭寿之相转成了克亲之相……”,直说得小屁孩是逮谁克谁,最后自然是怀恩大法师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慈悲心,渡他上山落草为僧皆大欢喜了事。当然,若非有老僧收留,想他虽则不致饿死,可也早不知该是浪迹何处去了。老僧收留他后,给他赐了法名“普义”,再行剃度,便算是皈依佛门,那年他十四岁。因他年龄尚小,修行之余,老僧怀恩便叫他在寺外菜园内帮手。一恍四年过去了,普义也长成了个大小伙子,长相极是普通,扔入人群中再难觅得一个他的那种普通,并无过人之处,只是长年的菜园劳作,闲暇之余练练老僧教导的“少林罗汉拳”,所以身板到是较同龄人要结实些。
“普义、普义……师父叫你去一下!”一把急促而又沙哑的破锣嗓音自破败的大门里传了出来。
“好的,就来。”青年和尚一边急冲冲的应道,一边顺手把手中的锄头大力的挖入泥土中,然后急步向大殿旁的东厢房走去。这个可开不得玩笑,去得慢了,少则一通喝斥,轻则一顿戒尺,触了霉头还要佛祖面前罚跪饿饭。寺中每天可是只有早晚两顿饭,哪一顿饭没吃到,那一天都不那么好受。
到得东厢房门前,普义小心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特别是搓了搓手,重重的跺了跺脚,把泥土抖落干净。这才抬起手来轻轻的扣了扣和大殿同样破旧的木门。
只听得里悉悉索索的一阵纸响,好一会儿才听见一把老迈的嗓子仿佛快速吞下什么东西后带点噎噎的声音响起“进……进来。”
普义轻轻的推开只是掩着的门,已是黄昏时节,东向房屋光线更差,所以室内开了一盏灯,桔黄的白炽灯光正从房梁下洒向整个室内,并不太亮。室内竟然装饰了木地板,正宗的实木地板,但并未打磨光滑,这自然是普义等一班师兄弟就近取材的杰作。室内并不整洁,中央摆放的是一个粗木案几,西向是一排柜子,东向一个离地不高的实木卧塌,素蓝色的铺盖胡乱卷曲堆放在塌上,铺盖下还有着怀胎五月式的突兀隆起。塌与案几的中间,一位老僧正努力威严的盘坐在淡黄色的布蒲团上,只可惜尖脸猴腮及虽然长着长长的寿眉却向下搭拉的眼睛,特别是嘴唇上明显的油光都无力授予他那份威严与超然世外的气度。身前案几上放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花瓷杯里还有着半杯子,细细看去,杯子里还有些黄黄的碎末正在水里沉浮不定。
脱鞋进来的青年和尚知道来得不是那么巧,可能撞破师父正在独自享用糕点,心里有点微微的发紧。却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迅速启动低眉顺目模式,两眼焦点迅速投向自己的鼻尖,双手合十躬身揖礼“师父,不知唤普义过来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