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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6 庶孽(1 / 2)

 一只蜜色的小手悄悄扒开茂密的灌木枝叶,躲在矮树后好奇地往外偷偷瞄。

小女孩五官生的十分俏丽,穿一件鲜红上襦,下面围着白裙,头上两个小包用和衣服一色的发绳扎起,血一样的红。小姑娘很兴奋:侯府很久没那么热闹了——嗯,确切说在女孩的记忆里就从没热闹过。

从门上拆下的珠帘有十几挂,有琉璃、有玉珠、还有杂宝……怕放匣子里彼此压到划到,侍女们都细细用薄绢裹了,再用麻料外面包两层,七八个宫人并肩捧着,步幅一致往前慢慢走——就这样,女官还在头里不停口地提醒要小心啊要小心。

墙上梁间卸下的玉璧,每个都大过孩子的脸。纯净通透的玉质,鬼斧神工的工艺,早早就请进锦盒,由有位份的女官抱在胸口——金有价玉无价,何况这些都是先帝、今上和太后历年赐下的吉物礼器。

塑有金文的大盘,造型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冰鉴,跪姿宫女的鎏金大宫灯,立起来比人都高的树枝群盏,清亮得耀花人眼的落地铜镜,还有各式各样为这种那种纪念而铸造的鼎…….

卧榻、案几、大大小小描金的彩绘的屏风,镶嵌碧玉玛瑙等珠玉的箱柜……乌木、香木、檀木等等,每件木器都精雕细刻,大气雍容。

……

侯府门外,马车牛车追着尾,似乎排向天边。每辆大车的辕上都挂有皇家的标记,宫奴宫婢们将一件件器物放上大车,装好一辆,开走一辆。两边是仗剑佩刀的北军,个个横眉怒目,很想找事的架势。

长公主长史和公主府家令并肩站在一起,一边望着天色,一边交头接耳地商量。后退半步,几个书吏手握笔刀简册,紧盯每件送上车的物件,对照着记录一一勾核。

一双少年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盖上小女娃的双目。

“吓!”女娃一个激灵,回头看到来人,转惊为喜,扑在少年怀里撒娇:“阿兄,阿兄!”

陈信温柔地拉一把妹妹的包包头,问:“少儿,看甚?”

“美器。”陈少儿小手一指来来往往的人流,问哥哥:“阿兄,宫人作甚?”。

陈信表情立时冷了:“迁居!”

“阿兄,何其美哉!”陈少儿感叹莫名。她一直以为,祖母居室里的家具摆设已是极顶的精美华贵了,可和今天眼前的这些一比,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少儿,彼皆皇家之物,与我等无关。”陈信有些厌恶地别过头,不想再看。

陈信知道,那些何止是好东西,根本是这个国家最精美最昂贵最有价值的器物之一,有些出自内府巧夺天工的技艺,有些是古物,还有些甚至是从西周时代传下来的极品。

陈信还知道,那些质地珍贵、极尽美观的家具陈设用品上都烙着‘馆陶家’三个金字,全是长公主从皇宫带来的——而他,从没有被允许走进过那三幢富丽堂皇的帝女居处。

物品之后,是二百多号穿戴规整宫人,分男(宦官本质也是男的哦)女站成两列,随领头的女官和内官向家令和长史行了个礼;然后在家令的带领下,秩序井然地向府外走去。这些人都是身在宫籍的陪嫁仆从,宫里拨出这批人是专门伺候帝女和帝孙的;如今长公主和三个小贵人不在,整个陈府就连堂邑侯陈午本人都没资格差遣他们。

刘公主回长乐宫时带回去了一些,但大多数还留在陈家这边。原本他们要等长公主府修缮完毕再移居,但如今堂邑侯世子和梁王翁主的婚事需要大量人手,只能不管新府造没造好先迁过去了。

“祖母言,长公主乃少儿嫡母。”树丛后,少儿撅起小嘴反驳兄长:“如何无关?”

陈信摸摸妹妹的后背,不接话头。少儿太小,还不足以明了过往的恩恩怨怨,以后长大些慢慢教吧。

陈信比陈须都大,对这个世界的律法和习俗已有所了解。华夏传统,公主们的陪嫁,如果公主有后则传于公主的血脉;若公主无出,所有这些人和物都会在公主离世后由皇宫收回。总之,再华美再珍贵,和他与少儿都毫无关系。它们只会属于长公主和她亲生的儿女们——陈须、陈硕和陈娇。

想到这些,陈信冷眼瞥向旁观者中的陈氏族人,唇边勾出一抹嘲意:看他们那神不守舍依依不舍的鬼摸样,横竖和他们有关系吗?!

相较于陈氏族人们对物品遗憾留连的眼神,侯府几个资深家老和执事倒是对宫女宦官们的离去感觉颇为复杂。宫里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对宫外都有股子傲气。多年共事,明争暗斗居多,和睦互助的少。但今天看这些人真的哗啦啦列队离开,堂邑侯府的侍从们反倒怀念起那些磕磕绊绊的日子来了,心里头分不清是喜是悲。

接下来出来的是甲士护卫,人数不多——武士中的大部分早就去新府防守了。

陈信兴味盎然地打量这些甲胄之士,忽然发现:他这位长公主嫡母还是有很大优点的!至少,刘嫖殿下无论多愤怒,都没差遣手下侍卫去殴打丈夫或者丈夫的妾婢庶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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