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之内,慈母见背;行年五岁,祖母辞世。家父宠妾厌子,庶母不容吾等于家门,动则打骂。”粱贾的叙述清晰而冷静,似乎说的是别人的悲伤往事,反而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真实和力量:“小人不堪虐待,少小离家,闯荡谋生。漂泊异乡,牵牵念念者,唯女弟也。”
“惜闺阁弱质,兄长远离。孤零无依,日夜为妾妇逼凌。”讲到这里,粱贾的双眼泛起泪光;长公主看不见,陈须看清了。
“今得天幸,薄有所得,略备家资。不敢奢望富贵,只求手足团圆,平安度日,此心足矣。”粱贾的嗓音相应暗哑:“未料,父妾竟遣女弟入宫门!”
‘好可怜的兄妹啊!’陈须发自内心的同情,脑海中浮现出自家妹妹的面庞身影:骂?打?哼!!如果有谁敢欺负阿娇,自己也绝不会放过他(她)!
“人入宫,子将奈何?”长公主也动容了,但还保持几分理智。宫女一旦入宫,除非遇到皇帝特旨,就是老死深宫的命。而‘天子出宫人’的好事,可遇不可求……
“若及上意,无能为力。须知,天威不可测!”刘嫖公主决心先打压一下这个成功商人的期望值,以免他有不切实际的念头。皇宫不可能莫名其妙单放一个宫女出宫,她也不可能为一座园子去求弟弟下放宫人诏书。另外,万一这个粱贾说得好听,真实想法是谋求外戚之位呢?
‘成为外戚’是绝对的富贵捷径!以区区一女之命运做赌注,成功了就是满门富贵——低支出高回报,无数家族热衷此道。刘启还是太子时,就常有人向馆陶送礼疏通,为家族入宫女孩寻觅机会和保护,比如现在内宫中最有分量的贾夫人程夫人等,其家族赠皇姐礼物之丰厚宝贵,不足为外人道。
“小人不敢。”粱贾眼珠一转就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立刻伏身一拜:“天恩不可期。小人所求者,唯女弟安然即可!”他的妹妹并不特别美丽,性格又懦弱,实在不适合内宫姬妾激烈竞争的生活。而且,粱氏年近二十,已过了大汉公认的最好年华。粱贾不敢贪心,只要小妹在宫里不受欺负,不服苦役,安然度日就好。
‘安然?安然!安然……’长公主打开整把折扇,再慢慢合拢,聊有兴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笑了:“可!”’
粱贾行两跪四拜的大礼:“长公主仁慈!”
客人走后,母子两顺着湖边小径,漫步闲庭,一路花红柳绿,明媚春guang。
“阿须,”长公主边走边问自己的长子:“可记否?三人行……”
“三人行,必有我师!”陈须朗朗接上口,满脸阳光,真挚热烈:“阿母,女弟阿娇,须自然爱重!”
长公主怡然,欣慰地揽过儿子的臂膀——做母亲的满心欢喜。
拐过一座假山,前面霍然开朗:水波粼粼处,倒映白云蓝天。
馆陶长公主忽然停步了!
不远处,柳丝湖光中一个窈窕身影凭栏而立:服色并不艳丽,但质地高华脱俗。满头乌发高高挽起,单以一碧玉簪别住。侧面看,肌肤如玉,眼眉略含清愁,却别添三分韵致。
‘她怎么会在这里?不留在封邑,又入长安做什么?’刘嫖公主蹙了蹙眉,当场冷了面色。
“阿母?”陈须疑惑,不解如此赏心悦目的美妇人哪里惹到自家母亲了。
“阿母,阿母!”清脆甜美的呼唤传来,远远一个少女从小湖另一侧向高髻贵妇跑去,细腰长袖,乌发如云,与贵夫人相似的面容上尽是青春朝气,明艳得让人睁不开眼。陈须一时呆住,他未成年,但已懂为美沉醉^_^。
贵夫人闻声回头,正看到馆陶。一惊之下微微欠身,招呼已到身边明显是她女儿的少女,作势想走过来会面。
长公主却没给她们这个机会,只回了个几不可见的欠身,拉了儿子就走。从另一条岔路绕了过去。陈须更诧异了,但瞧瞧母亲表情,忍住了没问。
走过好远,长公主才放开拉儿子的手,没话找话地问:“阿须,粱贾所赠园林,于城东南之何处?”
“阿母,”陈须回答:“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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