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条侯府大门,马车艰难地启动。节节胜利让条侯家日益喧闹,过往宾客的车辆将原先还算宽敞的巷子塞到几乎水泄不通。
扭七拐八地挤过车流,进入主干道后车子才算快了些。
车厢内,高挽发髻的贵夫人盘膝而坐,身边紧偎着个锦衣少年贵女。女孩子很活泼,不时挑起车窗上的遮帘向外探望;明艳动人的容色引来无数过路行人惊艳的目光和追逐。
夫人几次阻止,少女都娇笑地躲过,眉里眼里尽是欢乐。无可奈何的贵妇没法,只得放任女孩闹去。后者干脆支起小半窗帘,光明正大地欣赏起窗外街景,长安风物。
“大汉京都,何其伟哉!”不知是第几次发出赞叹,明显是新客的少女。出口却是最地道的长安口音。
贵妇温情似水,用同样的长安本地话笑问:“吾女欲归乡否?”
“归何处?长安即是吾乡!”做女儿的头也不回,脱口而出没半分犹豫。
‘哎,就知道是这样,……’瞧着女儿的侧影,美丽贵妇欲言,轻叹了一声,又止:女儿将生于斯长于斯的封邑视为客栈,却将素昧平生的长安认作家乡,奇怪的错位还不是出于自己多年的执念?!
在几个骑士护卫簇拥下,车驾向西北方转向。车子又缓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拥堵,而是路况变差了——青条石换成碎石路,木车轮碾压上去,自然颠簸了很多。
到这处,路旁街坊路人灰暗寥落很多。少女减了观景兴致,回身趴在母亲膝上打起了盹。贵妇爱怜地抚过女儿鬓发:贵族人家的交际场合最是繁文缛节,这两天累到孩子了!
“阿母,硕兔,兔……”半梦半醒地,女孩溜出两句。
‘还是个孩子啊……’美妇人停下了手,嘴角止不住往上翘:也是,那么胖头长耳圆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团,又是那么乖顺讨喜,对孩子和妙龄闺女来说简直魅力无边。上午,女儿在姑妈家第一眼就看上了那只大灰胖兔,几乎当场要抢回家养。
‘但这是不可能的。一进京就听姐妹闺友们提到过,那是馆陶翁主的心爱宠物,几乎到哪儿都带着抱着。而陈娇,是她的爱女啊!’贵夫人纠结:自己一家在京,最要避让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她了。
‘想平生也算见多识广,可宫里宫外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稀罕特别的兔种,齐王主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宝贝?有没有类似的再弄一只?’华贵美妇掂量着另辟蹊径,但仔细想想还是摇了头:算了!齐王服毒自杀,可怜的刘若怀着身孕遭遇父丧,母亲兄长又前途未卜,这时候怎么还能用此类小事打扰她?
外面,车夫呵斥马匹减速的声音传进。贵妇摇摇女儿的臂膀,唤道:“醒醒,到家矣。”贵女睡眼惺忪地爬起,跟着母亲下车。
一座不起眼的院落门前,十多个仆妇站列等候;看见母女两下来,一齐行礼唱喏:“参见长公主!”
——梁国睢阳城外,故吴楚大营——
大营已废弃!这军营原来的修建者和主人,或如数万饿死军士般埋骨荒草,或象吴王两个儿子刘子华和刘子驹一样亡走闽越出奔天涯。侥幸活到今天的,也成了条侯等手下汉军的猎物。
但出人意料的事总会发生:理应荒凉一片的营垒现在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魂归地府的吴楚两王原来的大帐内,正端坐一位活生生的大王——刘武。或许被前段时间的挫败和折磨刺激到了,自尊心严重受伤的梁王殿下在对吴楚残部穷追猛打之余,更是将死对头的老巢当成猎场游园,时不时就要来逛上一圈。
“李卿……”梁王坐在刘濞留下的王座上,温文尔雅一派礼贤下士的贤王风范,眼眯眯笑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