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水花之心,如墨的黑发缓缓升腾,清水已浸湿了每一根柔软的发丝;继而是湿润的脸,细滑的脖子……微微凸起的锁骨幻化出的弧线,还淌着一股晶莹剔透的细流,如诗般的弯弯细流飞快地陷入夹缝凹处,那些无法挤进狭窄通道的小水珠尽情地溢出。梵高觉得眼睛被含情的水花溅湿了,却无力将视线移至别处,他懊恼地一遍遍揉着怀中的绵绵细软。
忽而,一声尖锐鸣叫穿透了这沉闷的滚滚天雷,似有小鸟锋利的羽翼划过天空。少女仰起了脸,迎着灰暗的天,寻觅飞鸟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她低垂着无限失落的睫毛,缓缓回过身时,发现了岸上的梵高。
这个异国青年,高大俊朗,红褐色的发丝束成一根整齐的长辫子。如海洋般壮阔的蓝眼睛里,载满了这一方山水相连的小天地,那里有一个完整而微小的自己——一丝不挂的。
宛若遭遇了一束透明无暇的光,他触摸不到她,甚至自认还不能看清她,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完全暴露於她的面前。他渴望能被这一双清澈见底的黑眼睛长久地注视,祈望今後的日子有她相伴。
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恐,羞涩地双手抱胸,却找不到可以藏匿的好地方——她居然紧张得忘记了潜入水中。
毫无徵兆地,沉甸甸的暗黑云层犹如紧急迫降的千万大军,其间出现一根连通天地的绵绵色光,瑰丽的粉红玄光,将青山绿水一瞬间涂染了一层浓浓的柔情蜜意。如此奇异的景象,迷惑了梵高的眼。池中的少女,亦陷入了这绝妙的粉色里。她的身体,似对外界的光线有所感应,柔润肌肤,透出了粉嫩的浅浅桃红。
然而,这霸道的温柔,顷刻间转化为万丈锐利光芒,於千束光纤的末端幻化出凄寒的幽蓝。空中带电的长蛇细腰狂舞,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利爪扼住了咽喉要道,却不甘就此认命,抵死抗争,於电光火石之中疯癫了。
如梦似幻的丝丝光带,或粗或细,源源不绝地牵扯出无数触手,急迫地伸向这一片黑暗之地。高耸入云的老杉树在忽明忽暗的光亮中,丢失了自己的本色。
气温骤降,炎炎夏日,转眼成了冰冷寒冬。这狂妄的光,是想要一口吞了这一座孤岛麽?
梵高打了一个阿嚏,怀中的白衣衫不慎从手中滑落,眼看就要跌入池中。少女的细眉微微一动,视线追随那一团不再洁白的粉色薄裙……
嘎……
一只黑影悄然飞过,正是那只多嘴的肥胖乌鸦。它选择的高度和角度都刚刚好,与梵高擦身而过时用嘴接住了即将落水的纱裙。拯救了衣物,乌鸦随即调整了方向,提升了飞翔的高度,可惜,裙摆的一角还是不幸被沾湿了。湿了水的衣物给乌鸦增添了负担,它不得不逐渐降低了高度。终於,轻薄裙角贴着水面,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轨迹,泛起层层涟漪。
望着曾经揽入怀内的柔软纱裙缓缓离去,梵高使劲儿揉一揉冻红的鼻子,举起长袖,擦掉了那一坨黏乎乎的透明鼻水。有那麽一丁点儿,从嘴角渗入了口腔,一丝莫名的酸楚滋味溢出心间。
一水之隔,少女凝神静气,一直默默地坚守一处。待黑影从头顶掠过时,她似与乌鸦心气相通,旋即并拢双腿,两手交叉挡住胸部。
林间又飞来一只乌鸦,体型较瘦,用嘴衔住了衫裙的另一只角。一肥一瘦,两只乌鸦,各衔一角,将纱裙拉成一道薄薄的屏风,徐徐降落。少女借着衣物的遮挡,缓缓走向对岸,身後泛起柔和涟漪,层层叠叠,无尽扩散。上了岸,柔软身躯微微一动,自由舒展的纱裙飘然落於双肩,恰到好处地裹住了她的身体。
岸上的梵高看得目瞪口呆。少女披着衫裙,仓皇逃回了丛林。
轰隆隆……
空中传来了更大更深重的雷鸣,瘦乌鸦飞走了。
嘎……
肥乌鸦尖叫一声,从对岸飞来,绕到了梵高的身後,对准了他的後脑勺,狠狠地啄下去。噢,遇袭的梵高恼怒了,转身与肥乌鸦展开了搏斗。
待寻得了绿荫的庇护後,少女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一棵千年云杉背後,偷偷地张望。见梵高斗不过乌鸦,反遭了乌鸦的戏弄,耀眼的红棕色的长辫子被胡乱地扯着玩。她的眉目间流转着难以平静的波光。
沙沙沙,枝叶摇摆,传递催促的信号。似又听见声声责备隐於风中,少女眉心顷刻间起了忧愁,即刻垂下眼。离开时,又忍不住悄悄地对梵高回眸一笑。弯弯的长睫毛,闪烁着点点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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