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穆闭上眼,他忍不住嘲笑自己如此怯懦,连自己的血都不敢看。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之际,花园外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跑了,土匪跑了。”
“往花园跑了。”
家丁们大喊着,珩穆突然一个机灵,把枪从脑袋上移开,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他眼前跑过去,身后的家丁拿着长棍追着。
“别跑,来人啊,土匪跑了。”
珩穆吸了一口气,在土匪就要翻墙的时候,瞬间瞄准了人,扣下扳机的刹那,他脑子都是空白的。
等枪声的余韵消失,家丁一拥而上抓人。
珩穆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眼前只有白净的云层,还有青瓦一片的屋檐,等到老邢闻讯而来,看到他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
“这样很危险。”老邢上来把珩穆手里的枪卸掉。
“他死了没有。”珩穆久久之后才反应过来。
老邢笑了:“没死。”
珩穆也笑了:“看来我枪法太差了。”开枪之后他反而轻松很多,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能扣下去,珩穆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没有想法。
或许是积压太久,更可能是因为珩穆也不喜欢之前的自己。
所以,开枪了,打到土匪。
很简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复杂沉重。
对方是土匪,而不是一个无辜。
土匪烧杀抢掠的时候,也没想到普通老百姓是无辜。
珩穆白白生了几天的慈悲心,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废物,他的决心来得太迟,田齐已经不愿意等了,她走了,留下自己一个人。
开枪之后,珩穆和珩玉又说了一会儿话。
珩玉并不觉得珩穆能开第一枪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在这个妹妹眼里,他开枪的意志力太薄弱了:“哥,你要不再多开几次,你现在这样,我觉得太玄。”
“怎么多开几次。”珩穆捂着头,还是疼的,村里的草药大夫,并不能药到病除。
珩玉摸出一排子弹来:“找老邢,你得想办法多练练,我看你人都是懵的。”
“我看你开枪和喝开水一样,比我这个哥哥厉害多了。”
“当然啊,我可是玫瑰姐亲自教出来的,不能辱没师门。”珩玉还是积极向上的,她对于好坏是非有一套自己的准则,不需要珩穆指点,她知道要怎么做,除了偶尔的恃宠而骄,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后的妹妹,比珩穆心里预想的要独立得多。
看,现在都能反过来说教哥哥了。
珩穆笑着把珩玉送出客房去,他现在住的是田齐之前住的屋子,走得匆忙的人把手帕留在了枕头边上,珩穆发现的时候如获至宝。
他已经没办法去追了,所以能留下她身边的东西,用来睹物思人。
也不知道田齐身上的伤好了多少,村里的草药大夫真的不顶用。
“少堂主,我们到了火车站,就去看看有没有洋人的诊所,你伤口上发白了,是不是敷药弄的。”蔺卿稚给田齐换药,发现伤口上有化脓的地方,不多,足够他心惊胆战。
草药敷着会闷在伤口上,周围的皮肤会发白。
他自己以前都是熬过去就算了,发痒发疼都忍着,谁让自己是个苦命人。
但是田齐不是,她是娇养长大的。
身上的伤口本不该存在。
“到了地方再说吧,没事,你用粗布把化脓的地方清理干净,用酒水抹上去。”田齐躺在简陋的板床上,他们已经到了村子,过了这个村走一天一夜就是火车站了。
不着急。
而且她并没有发烧的迹象,这是一个好情况。
火车站附近没有联络点,不然田齐能让伤口马上愈合。
但是有火车站的地方,应该有比较好的药铺,周家的金疮药效果一般。
“我这就去和这家人借点酒过来。”蔺卿稚马上就爬下床去。
他们睡在一起,对外称是逃难小夫妻,因为亲密所以没有人怀疑,毕竟附近闹土匪,能跑的肯定要跑,不然留下来干什么。
田齐是皮肉伤,其实不算大事,她就是懒得动,加上一路上一直在感受白杨和背叛者的气息,消耗太多,更不可能忙里忙外。
所有琐碎的事情都交给蔺卿稚,他也乐意去包办。
就是,一直一个人驾车,弄得脸色憔悴,感觉一下长大了不少。
“少堂主,我回来了。”他嘎吱关上房门。
手里端着一碗浅黄色的酒,估计是家酿,田齐拿过来尝了一口,感觉应该能用,就让蔺卿稚往伤口上涂。
他小心翼翼揪着洗干净的毛巾,一点点挂掉伤口上的腐肉:“疼吗。”他皱褶眉头问。
“不疼。”
“少堂主,会留疤的。”这样铁定要留疤了,蔺卿稚很自责,他当时要把枪放身边,就不用眼睁睁看着珩穆犯蠢了:“我现在都枪不离身。”
“这倒是其次,话说,你现在读书读得怎么样,认识多少个字了。”田齐想起来她好像让蔺卿稚自学来着,因为赶路,无聊的时候也就能听听这个好嗓子在背书。
“我把课文都默写完了,识字多少还没算过呢。”
“哦,我是听你背了不少。”
“少堂主放心,你要我读书识字,我肯定会好好学的,等我给你上完药,我就把自己默写的拿出来给你看好不好。”他仿佛在哄人,手里动作依旧轻柔。
蔺卿稚放下书本,灭了油灯。
因为夜里凉,他能够肆无忌惮紧拥着她,甚至以不让她无意识碰到伤口为由,手脚都用上。
很快就不会再有了,蔺卿稚伸手抚上田齐的面颊,指腹下温温的,他从耳朵摸到眼角,眉毛,鼻子,然后停在了唇上。
黑夜给了他野心和勇气,蔺卿稚手指摩挲着,最终,低下头。
一碰即逝。
与蜻蜓点水的行为不同,他心里早就翻江倒海。
得了亲近的人,其实还想得寸进尺,却不敢继续。
抱着田齐不再造次。
其实田齐在他亲下去的瞬间就醒了,藏在被窝里的手,甚至都做好随时推开人的准备,至于为什么没有,因为他也只是碰了一下,她并不觉得蔺卿稚的举动大逆不道。
只是少年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都会有的举动。
想要亲近。
但是这个也提醒田齐,她不应该继续把蔺卿稚的性别模糊,他已经十九岁了,不是个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