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梁毓添这种性子的人去搅闹一番,才有可能将静水搅活,浑水搅清。而他本人又极有原则,不会捅出太大的篓子。</p>
相反,沿黄河一带,尤其往西北方向走,多新建的药堂药庄,规则运行并不如江南成熟。且因风俗鲜明故,不可过强干预,须徐图之。这就需要一个像杜寒江这样深谙中庸之道,眼中能揉沙子的人去慢慢将其捏拢和圆。</p>
梁毓添所指拔本塞源之道,杜寒江难道不知么?</p>
一则他觉无必要,师父毕竟是师父,不关大是非,无须在新弟子面前言其过,损其威。三两月的事情,糊弄糊弄过去就好;二来,他可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示好自己这个主母,拉近关系,绝对利大于弊。</p>
正如她不是真的好玩竹牌,杜寒江也不是闲到非要帮小师妹做功课以打发无聊时光。</p>
明面上看,梁毓添更高一筹,既解决了问题,又免去了自己的麻烦。但杜寒江大智若愚的处世之道,在多数时候,反而更有优势。</p>
常千佛笑着听穆典可说完,道,“你与他二人相识日短,能剖析到这般深彻实属难得。但有一点须注意,是否因杜寒江帮你,梁毓添损你,你先在心中有亲疏,进而非要判高下,而高下未必无偏颇?”</p>
穆典可想了想,确实如此。</p>
“你尽言二人之善,而饰其非。可见,不仅二人之间,你分了亲疏。因与凌叔交善,与良叔同好,你又将常家堡诸人与外人做了区分。何不这样想,梁毓添或许本不如此骄狂,正因其身处之地特殊的缘故,有意纵容自己不克敛?杜寒江非不知师弟性情,却为何急于相告,使自己陷于困境?此一番闹剧不大不小,外人眼中,却以为师兄弟必生嫌隙。未尝不是因老先生弟子均在要职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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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典可微微怔。</p>
这似乎背离了她对于常家堡的憧憬,更类似于徐攸南教她用人的那一套了。</p>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常千佛拿了穆典可面前的碗去盛汤,“但有些事情该深想一些,心中有自己的判断。”</p>
“那你还叫我孕中少思呢。”穆典可倒打一耙,从他手中接鸽子汤,拿汤匙去撇其上漂浮的星黄亮油星。</p>
常千佛瞧见了,又拿回去,与她撇油,笑道,“怪我,又忘了。”</p>
穆典可小口喝着暖汤,口舌舒坦了,人就好说话,道,“你说得也有理。总是堡里的情形你更熟悉一些,我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也过美好了些。”</p>
她经久历寒冬,初入阳春,自然以为处处是花开。</p>
常千佛心中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有疼意。</p>
未曾婚娶之前,他是想将这姑娘带回堡里藏起来的,护她一生安稳,无风无雨,无事亦无忧。偿她前半生的辛苦。</p>
但她既有翅膀,他便不能折断。</p>
只每每论事,不可避免思其过往,心下便不好受,是心疼。</p>
笑着说道,“你从前在明宫管过帐,如立柱础,如今同老先生学帐,便是柱上建厦檐,成栋极快。从前的驭人道理倒不必尽丢,明宫也好,常家堡也好,皆系人群聚而成,有不同之处,也有共通之处。太阳之国也有阴影。”</p>
穆典可略一思忖,约是转了过来,“待之以诚,驭之以术?”</p>
“约莫是这么个理。”常千佛笑道,“立威不必过,施恩不必过。当然首要是立身正。孔子对季康子一言倒可以化用——”</p>
“我知道。”穆典可抢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p>
“聪明!”常千佛点了下穆典可的鼻尖,笑道,“不过夫人眼下要紧的事情是吃睡好。还是个小师妹呢,就操心起账房的人事变动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