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初听到“梁毓添”这三个字还有些不悦,听他一番夸夸其谈,却没忍住笑了。</p>
——当真是个有趣的人。</p>
“那按照梁师兄这么说,老先生骤减功课,反是你的功劳了?”</p>
“不敢当少夫人称一声师兄。”梁毓添笑道,“不过说到功劳嘛,在下倒是受得。少夫人需大师兄代做功课,可见师父所留课业量并不合理。师兄日日帮,师父日日留,事情并未从根上得到解决。真正拔本塞源之道,是要让师父正视这个不合理。如此,少夫人得轻松,大师兄也不必触犯门规,日日担心被罚。岂非美事?”</p>
有几分道理。</p>
但问题是,杜寒江并未因此免罚,罚得还不轻。</p>
“治根本,何以见得非要用如此激进之手段?”穆典可问道。</p>
“不流血,无以正道。师父固执,劝说无益。”</p>
“那为何不等大师兄离堡返并州之后再将此事托出?”穆典可又问。</p>
“原因有三。”梁毓添清了下嗓子,摇扇侃侃谈,“我知此事是从师兄处得知,若不立即告于师父,有徇私包庇之嫌,此为其一;其二,背后告状,趁人远千里而无可辩驳之时告状,此乃小人行径,当面对质方是君子所为,坦坦荡荡;至于最后一条嘛,我答应了师兄照顾少夫人的课业,理应说到做到,晚一日,那犯门规遭打戒尺的,岂不也算我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嘛。”</p>
穆典可心道还好这厮是被派去了江南,而非去并州监账。</p>
愈往北民风愈悍。就冲这家伙说话一股欠欠的劲儿,怕能让那些仗义耿直的西北汉子一天揍死三回。</p>
梁毓添又接了一句,“仓门失盗,不疑告发之人。以后少夫人再有事需在下代劳的,师父当不会有疑。”</p>
穆典可服气了。</p>
她不欲在此事上与梁毓添过多纠缠,便道:“看师兄年纪尚轻?”</p>
“虚岁二十三。”梁毓添显是常叫人问起这问题,应对熟稔,骄傲地一仰头,折扇开合,字正腔圆,“天赋好,入师门早。”</p>
这就很有些不要脸了。</p>
七师兄郑守静四十三岁才遇的赵如是,被破格收为弟子,大师兄杜寒江年三十才拜师,难道天赋就不好了?</p>
晚饭时,穆典可同常千佛说起此事,道,“依我看,赵老先生退养之后,多半会举荐杜寒江接手。不过梁毓添此人可靠,可以大事要事任之。”</p>
“何以见得?”常千佛给她碗里夹了块鸡肉,笑着问道。</p>
“杜寒江老练沉稳,梁毓添实干激进,各有可取处。”穆典可沉吟道,“但论待人接物,杜寒江显然更圆熟一些,能将大局盘顺。梁毓添更宜革故立新,干那得罪人的事。”</p>
说到这里,她了然悟了。</p>
先前还奇怪,赵如是言谈之中更器重大弟子一些,为何将杜寒江派去了药堂数目相对少的江北之地。</p>
而江南历来富庶之地,人口稠密,不仅药堂药庄的数量更多,彼此账务往来也更复杂,是更好的历练之地。</p>
现在看来,这番安排大有深意。</p>
江南需人,故人才济济,固有格局已成。有其优势,也有弊端。让杜寒江去,最好的结果,也极有可能产生的结果,就是融入期间,不磕不碰地运作。这对主家来说,可并不是什么乐于见到的局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