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从前并不知有孕女子不能参与红白事的忌讳，是出嫁前庾依告诉她的。</p>
一并还教了许多人情风俗，内宅里的处事之道。</p>
怕她将来主持中馈，不懂得其中门道，让人笑话。</p>
不过穆典可入常家堡半年了，细瞧着，堡里似乎并不同于外头，没有太多个规矩束缚，诸人行事皆随心意。</p>
譬如大多数人家看重的子女婚嫁顺序，詹家就并不在意。次女是越过了长女先出嫁的。</p>
穆典可心中有疑，不便问李重山，同常奇倒是好开口。</p>
“你说詹雨啊。”常奇坐穆典可对面吃瓜，“噗”“噗”连吐了几颗瓜籽，抱怨道，“这瓜怎么这么多籽——等詹雨成婚，詹露这辈子就甭想嫁了！”</p>
他有些不满，道，“千佛说，你都是给瓜剔皮去籽，切成了块才拿给他吃的。怎么到我了就得自己动手，还专拣个多籽的？”</p>
穆典可哪里会挑瓜，不过是嘱咐小叶拿了只小的来——今日送来的熟瓜就这么两只，大的当然要留给常千佛了。</p>
她虽觉得常千佛拿着夫妻两个的事出去炫耀有些丢脸，到底没在常奇面前下他的面，“他是我夫君，我当然要伺候好他了。不然要看脸色的。”</p>
“骗谁呢。”常奇一脸不屑道，“说得像谁不知道你们俩一样。你不给他甩脸子就不错了。”</p>
穆典可烟眉蹙了蹙：她有这么凶的吗？</p>
常奇接着先头的话说，“说二爷是药疯子，那詹雨就算半疯，十天有八天待在药庐里，还有两天在药园里拔草。可能是女孩子，没像二爷那样邋里邋遢，不过我看，也差不远了——可惜呀，你没嫁进来之前，詹雨可是咱们常家堡里公认的第一美呢。”</p>
原来是沉迷医药而不思婚嫁。</p>
穆典可并不热心他人之事，既晓得原委，便不再问了。</p>
但架不住常奇想说，“仓仓的大哥，莫垣大哥，你见过的吧？多厉害一个人！从前喜欢詹雨喜欢得不得了。詹老大夫一家人也都中意他，可詹雨就是不乐意。后来莫垣大哥娶妻生子了，有一回顽笑说起来，詹雨说自己也不是不喜欢莫垣大哥，就是嫌成婚生子太费时。差点把詹老大夫气晕了。莫垣大哥也挺惋惜的，他也不是一定要詹雨生儿育女，可那时候他已成婚了，说什么都晚了。”</p>
“那莫垣…待他夫人如何？”穆典可皱眉问道。</p>
她住在固安堂时，与莫垣有过几回交道，印象里是个稳当妥帖之人。</p>
“好得很哪。”常奇说道，“常家堡的老爷们，哪个敢对自己不好的？要被嫂子们嚼碎了吃了的。”</p>
他虽性情欢脱如稚子，却实打实是个聪明人，看一眼穆典可的脸色，就晓得她不喜在哪里了，说道，“莫垣大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就算以前再喜欢詹雨，成了亲就是昨日黄花了，不可能还惦记的。”</p>
解释清了，穆典可对莫垣的好感倒又增加了几分。</p>
她把自己认识的常家堡的几个年轻男子在心中盘点一遍，还真像常奇说的那样——就是脾气最暴躁的李哲，在蒋依依面前说话，也都是收了嗓门的。</p>
“那阿奇，你将来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呀？”她笑着调侃道。</p>
“我不娶！”常奇受了好大惊吓样，把头从寒瓜皮上拱起，连摆，“我还没玩儿够呢。”掰着指头数，“存墨堂的林小材，成亲以后，连竹牌都不能玩了；万起良，从前还常跟我去望仙楼听曲子；我常德叔就别提了，手下管着好几百号人，看着挺威风的，喝点小酒还得偷摸着——太惨了！”</p>
常奇在梧院留了没多久。</p>
常家堡里今日新来客，听说场面浩大，这种热闹他没理由不看的。</p>
常千佛派了安缇如回来递话，说今日会晚些回来，又说了些大致情形。</p>
院中防卫有安缇如去布置，穆典可不用操心，看了会书，在院子里闲踱步。</p>
时序夏方中，正是梧桐树花期。</p>
院中十树九花，大片葳蕤青叶间，连枝成串地缀着淡黄绿色的细花，也有白色的，紫粉的，压枝低垂，如倒悬梵铃。</p>
穆典可走累了，叫芷言提了果子茶来，坐在四方亭里吃点心。</p>
背后有棵高大梧桐，太阳光尚未转过去，只从房檐上泻了一泼天光去，映一树花叶迷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