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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大雨过后的德清县衙,清新素雅,比平日里更显三分威严。
曹印一路跑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到门口,就急不可耐地要求报案。门子见来者湿淋淋地一副落魄模样,以为是个疯子,恶狠狠地将人挡在门外。曹印急摸出通天笏道:“我乃曹印,持通天笏可自由调度衙役捕盗,今来德清县衙报案,你敢拦我?”门子大惊,但又不辨真假,只得诚惶诚恐地先将曹印引入门客堂,嘱咐其他门子陪着说话,自己则匆匆跑进二堂禀告县丞刘元。
刘元不敢怠慢,急报县令**,姜县令大惊失色,召集县丞、主薄、典史一帮大小官僚商议道:“先皇有旨,通天笏上谏天子,下察百官,皇宫禁院,府衙军营,日夜出入,畅通无阻,持通天笏者,庙堂参奏百官,侍卫不能阻,村野捕获贼寇,公差任调遣,曹印今日来此,不知是祸是福。”
这德清县衙是奢侈糜烂的淫窟,贪污腐化的窝点,一帮官吏各有劣迹,听了**之言,各各惊惧,人人惶恐。
**见众人不言,急得在堂内来回踱步,自语道:“难道是上个月我们挪用赈灾银的事走漏了风声?”
县丞刘元沉吟一会道:“大人且宽心,我听说,曹印跟东林党徒纠在一起,为魏公公所不容,已被贬官逐出了朝廷……”
主薄万吉道:“既如此,我等岂可留他?魏公公权势熏天,留曹印在此,你我众人丢官事小,一家老少性命难保。”
典史马树全道:“可是,他毕竟有通天笏,我们有何理由拒他?万一他闹到皇上那儿,我们可是藐视先皇遗旨,这个罪名也不小。”
**叹道:“我们这些小官,谁也得罪不起,我看也不能让他等候太久了,莫如先去迎接,看他为何事而来,而后再做商议。”
一行人匆忙来到客堂,见了曹印纳头便拜,口称迎接来迟,万望恕罪。曹印答礼毕,说了缘由,**得知曹印仅是路过德清,这才放下心来,挤出一副怒容道:“这三个盗贼是哪里来的,竟敢如此放肆,曹大人放心,本官这就派人缉捕。”见曹印浑身湿透,又吩咐下人:“快去拿身干净的衣服来给曹大人换上。”
曹印谢道:“多谢大人好意,”又道:“大明律法不容亵渎,切不可让三个盗贼逍遥法外,还望县令大人速派快手捕贼。”
**忙道:“那是,那是,来人,快叫捕头带足人手前往马庙捉拿钻天鹞、乱世王、油里滑三恶。”
曹印道:“我带快手前去。”
**道:“曹大人一路劳累,又受盗贼惊吓,挨了雨淋,不如好好休息,喝点热汤,切莫着凉了,至于捕贼,由捕头去就是了。”
提到着凉,曹印倒是想起了母亲,母亲年已七旬,今日受惊不小,又被大雨暴浇,如何受得了?遂道:“也好,此事有劳各位大人了,老母尚在乡村黄大夫家,我先去看看。”
**道:“好,大人既是要去桐庐上任,时日自然耽误不得,我看这样,待会儿大人换了衣服,从我德清县衙支取盘缠,骑马早去赴任,待我捉了凶徒,缴获赃物和马匹,再派人送到桐庐来。”
曹印心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点头道:“能不能追回银两倒也无所谓,只是不可放纵了恶人,坏了朝廷法度。”
**一边整顿人马捕盗,一边命户房送来银两,典史带曹印入后堂换上衣服出来,刘元牵来一匹黑马,呈上五十两银子,曹印接了马,只受了十两纹银,辞别**离了县衙,骑马匆忙寻母而去。
2
曹印打马一路狂奔,路过一木桥时,见有许多乡民围聚在桥上,有的扼腕叹息,有的摇头长吁,再看桥下河水涛涛,洪流滚滚,小河两边有人在焦急地搜索着什么。众人见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都让开桥面。曹印见木桥狭小,且大雨刚过,桥面湿滑,也不敢纵马,只得落下来牵着马徐徐走过。
过了桥,曹印又回头看了看众乡民和那急速奔腾地河水,料想是大雨磅礴,山洪暴发,有人不慎落水了,正想前去询问,可又想着老母还在等着自己呢,也只好作罢,复骑上马,扬鞭离去。
到了黄大夫家,曹印刚要入门,忽见两个人匆忙走了出来。曹印见其中一个背着药箱,急拉住问道:“可是黄大夫?”那人道:“在下就是。”另一人分开曹印道:“兄弟,你如无甚紧要的大病可改日再来,黄大夫要去救人性命,片刻耽误不得。”那人说着,拉了黄大夫就走了。
既是要去救命,曹印也不便再问,只得进屋寻找母亲,见屋内只有三个病人,并无母亲的身影。恰在此时,三个病人起身欲走,曹印忙问道:“三位,可见过一位七旬老婆婆前来医病?”三人摇头道:“未曾见过。”曹印来到门外左右张望,暗思:“怪哉,与母亲分别的地方离这而不远,她老人家应该早到了,怎会不见踪影?”
正纳闷着,见那三个病人走出门来,曹印问:“你们都不等黄大夫了?”其中一人回道:“等他?有个老人掉河里了,他这一去要救人性命,少说也得两三个时辰,回来都天黑了。”曹印大惊:“老人?什么样的老人?”那人回道:“不知道呢,只听方才来叫的李老二说,有一个老人过桥时不慎滑倒掉进河里,刘娃、刘老鬼他们已经下水救人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救上来了没有。”
失魂落魄的曹印踉踉跄跄地来到木桥边,见众人一脸沮丧地样子,急抓一人问道:“落水的老人长什么样子,人救上来了没有?”那人叹了口气道:“唉,无踪无影,怕是早被洪水冲远了。”曹印又急问:“她长什么样子?”另一人拿着一根柳棍走过来道:“我准备过桥时,看到老婆婆在桥中间步履蹒跚,她衣服湿透,头顶一件黑衣当伞,穿着青丝长袍,握着这根柳木棍,我正想叫她小心,不曾想她一个跟头栽倒水里去了,仅剩这柳棍落在桥上。”
曹印听了,顿觉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众人扶住问道:“你认得老婆婆?”曹印哭道:“那是我的母亲。”说罢,一边喊着娘一边发狂地沿河往下追去,众人见了只是摇头。
曹印反反复复在河边搜寻了十几里,直到天黑也不见母亲踪影,只得戴孝批麻,烧纸焚香,对着滚滚洪流九磕三拜,只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
眼见东方微白,曹印方才止住哭泣,静下心来,心想母亲已葬身鱼腹,哭也无益,以大明律法,凡为官者遇父母亡故的,当辞官回乡守孝三年,名为“丁忧”,今日母亲意外归天,我当辞官回家,丁忧守陵,切不可废了法度和孝道。
想至此,曹印起身,擦了泪,带着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柳棍拐杖回到县城馆驿,写了呈文申报朝廷。过了一个月,得朝廷回复,允许所请,遂回到新郑曹庄老家,买了口棺材,将那柳棍拐杖放在棺材里下葬,垒了坟,立了碑,在坟侧搭了两间茅草房,日夜守候在空坟边尽孝。
到了月底,新郑县令梁昌贵带着一干人马来曹庄拜访曹印,又依律发给曹印俸禄,曹印谢了,送走县令后,众乡邻才知道曹印丁忧守制回来了,纷纷前来吊唁。乡邻们得知曹母不慎落水身亡,一个个唏嘘不已。
3
这日和风习习,曹印露坐草地细读《韩非子》,一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扶着一老者来到山上。老者远远地喊道:“曹大人。”曹印抬头,见是曹庄亭长曹桐,以辈分论之,算是堂叔,遂放下书起身相迎,拜道:“三叔怎么来了。”曹桐指着那中年人道:“这是我们曹庄财主曹珲,乃你叔辈,你就叫珲叔吧。”未等曹印施礼,曹珲先拜道:“希明叔在朝为官清明,今曹大人蒙受祖德,满腹才华为朝廷所重用,光宗耀祖,可喜可贺。”曹印知道他口中的希明叔乃自己的祖父曹希明,摇头回道:“惭愧,曹印德薄,岂敢与祖父相提并论。”
三人在茅屋前的凳子上坐下,曹印早听说曹珲有田产两百余亩,山林五百余亩,房产三处,酒肆一座,乃新郑县出了名的大财主,只是自己小时候在曹庄时,家境贫寒,无缘与他相识,想不到这次回乡竟能见到,乃道:“珲叔事务繁忙,今抽暇来看晚辈,晚辈感激不尽。”
曹桐道:“听说你来了,你珲叔和众乡邻相约请你相聚,特着我来邀请,时间嘛,就定在今日,你看如何?”
曹印道:“多谢珲叔和众乡邻,只是曹印丁忧守制,不宜酒肉。”
曹珲道:“不妨事,大家吃素宴,饮凉茶,一来话旧,二来交心,曹大人多年在朝廷为官,今日回家乡来,乡亲们好歹也要请客一次,不然,岂不显得我们不近人情。”
曹印想,乡亲们如此热情,不答应却不冷了大家的心,不知晓的,反说我曹印瞧不起人呢,遂道:“既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是日晚上,曹珲家里张灯结彩,家丁们来来往往忙碌着,一片喜气洋洋。曹印在曹桐的陪同下来到曹家,曹珲和一大帮人将二人迎入客堂,众人落座后,曹印赞道:“好大的庄园,珲叔的家堪比朝中大员的府邸,好不让人羡慕。”曹珲忙道:“曹大人谬赞了,寒舍简陋,今日能迎得曹大人前来,乃我曹珲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众人听了,都附和道:“是呀,是呀!”
曹桐提醒曹珲道:“是否向曹大人介绍一下各位乡邻?”
“对,对,看我一高兴都忘了,”曹珲慌忙立起,“曹大人,这位是曹忠,在县衙捕房任职。这位是秀才曹柳才,他舅舅乃都察院山东道司狱使汪年。曹有礼,禹州县衙书吏,听说曹大人回乡来了,特赶回来拜识。曹全福,我们曹庄的大财主,在县城里开有四处商铺。 曹有德,我们曹庄大地主,家有良田百亩,牛羊三百余头……对了,这位大爷叫曹四九,是我们曹庄辈分最高的长辈。”
众人一一与曹印拱手,曹印也一一还礼。
这时菜品上齐,曹印目扫餐桌,素宴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