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堰,鲍超大营东营门。23Us.com
“喔喔握~~~~”
“叫么子哟,天还没得擦亮,这该死的瘟鸡,已叫得四遍不止哟!”
兵勇李三妹笼着袖子,一面看着刚泛出些鱼肚白的天际,一面不住跺着发麻的双脚。
“莫闹腾,爪子拿出来,吭吭缩缩,像啥子个样子!”勇目余麻子眯着一双细眼,一把将李三妹双臂扯开,嘴里却也忍不住嘟囔道:“先人板板,老子硬是想把这瘟鸡炖做烧鸡公,半个月不得见荤腥咯。”
李三妹整了整号衣,正要答话,忽地脸色一变:
“麻、麻子哥。”
余麻子扭头一瞥,细眼登时整大了足足两圈,急忙单腿点地:
“给军门请安。”
“免掉免掉。”鲍超穿着身便服,瓜皮小帽,青布褂子,施施然从大营里踱了出来:“起来哉,起来好摆话——咦,你龟儿子莫不是余麻子哟?”
余麻子也是四川人,鲍超回乡募勇时投的军,还在鲍超新盖的万霆堂套院里喝了顿壮行酒,听了出川剧《活捉》,此刻见军门认出自己,不觉又惊又喜:
“回军门的话,龟儿子我就是余麻子,军门的抬举,小的已戴上蓝翎了。”
虽说初春的清晨非但一点不热,甚至还颇有些寒气,鲍超的手里却仍不住摇着面大扇子,这扇子白绢扇面,月光下看得真切,扇面上寥寥几笔山石,煞是别致,扇面一角,两行行书落款:娄东王士贞谨题,书赠春霆仁兄雅正。(1)
此刻这春霆仁兄满面春风,不住拍着这小老乡的脊背:
“好龟儿子,硬是不孬,有种!好好干,跟到本军门,莫讲是蓝翎子,就算花翎子、红顶子,也是迟早的事体——那边个娃儿,你叫个啥子,哪个地界的哟!”
李三妹低头拱手,嗫喏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军门,他是湖南益阳人氏,叫得个李三妹,名字熊,打仗可是不孬。”
鲍超哈哈大小:
“龟儿子长得不坏么,咋子取个婆娘名字?”
“回军门,他老娘生了两个男娃娃,一心盼个丫头,没想到一落地,又是个带把儿的,所以么……”
李三妹窘得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鲍超却笑得更欢了:
“要得,要得,三妹就三妹,打仗立功,升官发财,叫啥子都一样的,好娃儿,没得话讲,早晚把你弄个蓝翎子戴戴。”
李三妹忽地重又跪倒:
“回军门的话,小的不要翎子,只要军门下个月关饷给小的们,就是莫大的恩典哟!”
鲍超勃然变色:
“咋个?这饷到今朝还是没得关?”
余麻子也急忙跪下:
“关是关了哉,哨长二钱,把了一钱分,正勇一钱四分,才把六分,饭食也只得一稀一干,没得半点儿油星星。”
鲍超怒喝一声:
“娄云庆,你龟儿子给老子滚过来!”
娄云庆畏畏缩缩地从黑暗里蹭过来:
“给军门请安。”
“先人板板,老子叫你筹饷,你龟儿子为啥子不办?”
娄云庆语带哭腔,一脸的委屈:
“卑职哪敢不办啊,只是这地丁银也截了,厘息(2)也涨了,就弄来那么些,八千弟兄,不够数啊。”
“混帐龟儿子,老子不是叫你下乡抢——不是叫你下乡搜剿贼赃?”
“搜剿了搜剿了,十六营弟兄,分去四乡搜缴,如今便是这四营弟兄系守把老营,尚不曾下乡去过。”
鲍超脸色顿霁:
“这还差不多——我讲娃儿,你就莫再心焦咯,明朝下乡的娃儿们回来,本军门就换你们下去,只要不打官长,不骂朝廷,其它,随便!”
余麻子大喜,一叠声地道谢,李三妹却迟疑道:
“小的投军辰光老娘把小的讲,杀生造业,当兵本分,也还罢了,这抢掠硬是伤天害理,菩萨是要怪罪的哟……”
“三妹!”余麻子惊喝道。
鲍超微笑者摆摆手:
“没得关系,没得关系,娃儿,你年纪轻,不懂得事体,老子把你讲,这伤天害理,当然是有点点儿伤天害理的,不过灶王爷也还贪得个糖瓜祭灶,你娃儿升官发财之后,多捐点儿子功德钱,供点儿子花红水果,烧点儿子纸烛高香,菩萨吃你嘴短,拿你手软,哪里还顾得啥子怪罪哟。”
“可军门……”
李三妹话没说完,忽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倏忽而至,一个武官滚鞍下马,却是副将董来峰:
“禀军门,大事不好,金坛长毛倾巢劫营,离营不过五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