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翠音这一番话的意思,亦笙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完全明白过来的。
那时的她还在睡着,梦里,又一次的见到了父亲,只有一个背影,向着远处缓缓行去,无论她怎么追,都追不到,无论她怎么喊,父亲都不曾答应转身。
慢慢的,前方的身影又幻化成了她的丈夫,他的眸光沉毅,对着她说,亦笙,捍患守土,是军人本分。
她张口欲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决然的转身,忽而枪声响起——
她自睡梦当中骤然惊醒过来,脸上全是冰凉的湿意,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
“小姐,刚才有听差上来喊,说是大少爷来了电话找您,这天才刚亮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初雁推门进来时,还带了些睡眼惺忪,却见亦笙脸色煞白的怔怔坐在床上,一时唬得瞌睡全无,急忙问到:“小姐,你又做噩梦了是不是?”
亦笙此时已经慢慢的缓和了过来,掀被下床,声音里却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和余悸,“没什么,只是一个梦。”
她下到楼下,接起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大哥气急败坏的声音,只说是白翠音昨儿个夜里偷偷跑了,不知上哪去了,还顺手牵走了纪公馆的几样值钱古董。
大哥在那边破口大骂,只说是**无情,戏子无义,又说自己的母亲已经气得大伤肝火,又说白翠音估计是要逃出上海避难的,让亦笙赶紧找人去火车站和码头拦着。
亦笙静静的握着话筒,半晌沉默无语。
“小笙,小笙,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盛亦竽得不到她的回应,在电话那头连声催促。
亦笙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算了,就由着她去罢。”
挂了电话,时间其实还早,可即是起来了,便再睡不着,她于是吩咐初雁到厨房去看鸡汤熬好了没,准备一会儿给伤兵送去。
初雁应着去了,她正准备回房间,却听见外面骤然响起了报童喜悦的高呼声,“看报看报!庙行大捷!我军浴血奋战三昼夜,击溃暴日多次进攻,歼敌三千余人,暴日向东溃退!”
孩子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冬日清晨的宁静,亦笙心中一喜,急忙对一个听差道:“快,去买几份报纸进来。”
这时宅子里的其他人想是也听到了那报童的传来的消息,纷纷走下楼来,陆风扬接过报纸,笑道:“小日本不是叫嚣着‘一旦发生战争,四小时即可了事’吗,现在都过了多长时间了,他们都换了多少个统帅了,只怕这一次,还得换。”
婷婷激动得一张脸蛋红扑扑的,“就算是再换,也仍旧是打不过薄叔叔的!”
“婷婷,你又忘了。”江黛云略微嗔怪的看着女儿,却到底因为听闻大捷,虽是说着责备的话,面上却忍不住带了微笑。
婷婷吐了吐舌头,虽不再说下去,可那兴奋之情却是半点没少。
陆风扬看完报纸,略带惋惜的开口道:“如果兵力充足,这一次难说就可以趁胜追击,把小日本彻底的赶下海去,哪里还会留给他们恢复元气后再来下次进攻的机会。”
亦笙闻言,垂下目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恰此时,有听差过来说早餐准备好了,几个人便一同过去,亦笙心里有事,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喝了两口粥便站起了身,“你们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怎么吃得这样少,急着去哪儿呢?”陆风扬问。
亦笙道:“我让初雁熬了些鸡汤,趁新鲜给医院里的那些伤员们送去,顺道再看看棉衣捐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