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救我还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呢?满嘴的胡说八道,幸好你没随我去他们家,要不然审查时,我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而且,学校的老师们就在附近,谁要他救?有危险,老师们一定会出手的。”童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愤懑、不解。
“话不能这么说,当时廖云山可未必知道有人能护着你,要不他也没胆子和我动手,早溜了。”郑方摇了摇头。
“我还是宁愿他没救过我。”童洁依旧憋屈。
“和你说说我过去的事吧。”没有理会童洁流露出的轻微不满,郑方微笑着看向童洁。
“你知道的,我家成份是地主,前些年,我爹娘和爷爷、奶奶经常被拉去湖西县批斗,每到那个时候,我和哥哥就吓坏了,躲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
“有的时候,还有人来抄家,那些人凶恶极了,骂我是狗崽子,翻箱倒柜地找什么变天账,找不着了,就乱砸东西,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再一砸,连吃饭的碗都凑不齐了。”郑方轻声讲述着。
“知道批斗我爹娘、爷爷、奶奶时,都是些什么人在那里痛诉血泪仇吗?其实都是我们在郑家湾的亲戚、邻居、乡亲。说我家藏着变天帐的,也是他们。那个时候,我真觉得暗无天日,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些我前一刻还叫着叔叔、婶婶、伯伯、姨娘的,对着我笑眯眯的人,回头就能用这世上最恶毒的话语咒骂我,简直就像落在了油锅中,反正上下左右都是煎熬。”
“爷爷疯了、奶奶瘫了,爹娘受得罪就更大了,一批斗就是一天,回到家,哪还有力气做饭,我们那时又小,经常饿得觉也睡不着,知道我那时最怕什么吗?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晚上,就那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饿死了。”
“有一天,爹娘照例去挨批,我和哥哥躲在家里,哥哥那时还没有灶台高,他在家里到处掏摸,我知道他是想找点吃的,可是,那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的存粮前两天刚吃完,什么吃的也没有,哥哥就从屋顶扯下了一把稻草,和我嚼着稻草上那些干瘪的稻壳。”
“农村的门板不严,门缝大,隔着门缝,有人塞进一碗饭来。到今天我都不知道是谁送的这碗饭,我和哥哥靠着这碗饭撑了一天,还留了小半碗给挨批回来的爹娘。”
“后来,每当爹娘去挨斗,总会有人给我们送吃的,有时是一块饼子,有时是一碗饭,靠着这个,我们家撑过了最困难的日子,后来,还添了我妹妹和弟弟。”
“那位接济我们的是谁?我到现在也不清楚,总归就是那些亲戚、邻居、乡亲,我后来经常想,我是该恨他们?还是该感谢他们?想来想去,觉着感激的成分还是要更大一些。”郑方一边缓缓踱着步,一边看向前方。
“那些亲戚、邻居、乡亲为什么要批斗我爹娘、爷奶,我不知道,总归是有原因的,是为了完成上面交下的任务?还是为了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好处?没有什么区别,老实说,如果是我,得罪死了这一家,那就得往死里整才成,否则将来这家缓过气来,给他报复一下,谁受得了?别忘了,我家当时就有两儿子了,让我们长大起来,按农村的话说,就是两个壮劳力,战斗力吓人的。可是,他们之中,还是有人把那饭食送去了我家里,是心里有愧也好,是怜悯可怜我们也好,没什么不同,我们靠着那些饭食撑过来了,活下去了,这才是最重要的。”郑方转过脸,目光灼灼地看向童洁。
“就像那廖云山,投靠神兴教,拉扯上你,肚子里面在打什么鬼主意,并不重要,你的境界摆在那儿,就算是神兴教的人,现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留在我们这边,埋个暗钉子,也许以后还能有点用,他那样胡说八道,无非是在我们心里埋些刺,就像你,经过审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怕就怕你受我和他的战斗波及,死在了那儿,那可就什么都说不清了。你想想啊,不论你是不是神兴教的人,你都没办法替自己说上一句话,只能由着别人去猜测,说你是你就是,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不是更可怕?所以说,你要感谢那廖云山。人只有活着,才有千百种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郑方缓缓地说着,童洁走在他身边,默默地一言不发。
“对了,听说廖云山还有个弟弟廖云水?”郑方忽然问道。
“是啊,以前两人一直住在一起,我爷爷有时带我去泉城他们家玩,我还觉着挺古怪的,两兄弟住一起,也没个女人操持家务,审查的时候,特勤处也问过我,可我爷爷去年过世后,我就再也没去过泉城,哪里知道他们兄弟的事情。”童洁幽幽地说着。
“这个廖云山兄弟俩,是你爷爷太祖这边的战友还是伪帝那边的?”郑方有些好奇地接着询问。
“也不算伪帝那边的,他们是军阀沈海北的手下,有些事我过去也不知道,还是这回受审查时听说的。当年我爷爷协助太祖和平解放北都,这兄弟俩出了不少力,北都解放后,两人又放弃了留在北都的机会,说是不想给过去的手下留念想,主动去了泉城,为了这事,我爷爷心里对他们其实挺佩服的,经常去泉城看他们,谁知道……”童洁叹息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当年懂灵界语言的事,和这两兄弟会不会有什么关系?”郑方忽然悠悠地问了一句。
听了郑方的问题,童洁遽然而惊,她站住脚,愣愣地看着郑方,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