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伐辽东,铩羽而归。
李世民需要正式开始思考和布局,后贞观时代的国家大事。
他再一次体悟贞观之风,进谏纳谏的繁华似锦,辉煌灿烂的大唐盛世,他也开始拨乱反正。
否定自己,再超越自己。
李世民下了一道诏令,让魏征的妻子和儿子,从长安动身,觐见自己。
已经有很久,他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渴望了,这种永不满足,求贤求知若渴的状态,已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征辽之后,李世民和魏征和解。
或者,魏征并非鸥鹭忘机,而是心怀机心,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用其长,容其短,不正是自己这一路走来,标榜的执政风格吗?
李世民除了亲自在回归的路上召见魏征的妻子,以示对贞观一朝风采的怀念外,他还下令,让人重新将魏征墓前,那块自己下令推倒的墓碑,再一次树立起来。
那是李世民亲自书写,亲自制作的碑文。
那曾经代表了一个时代,也代表了一种永远不应该逝去的风格。
即使已逝,即使只剩追忆,即使不能再复现,那也要成为一种标杆,永远屹立在魏征的墓前,也矗立在历史的书页之上。
事实上,李世民后期之风,和贞观之初,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改变。
除了对于进谏越来越难以心平气和地容忍和接受外,李世民自觉或不自觉地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方向,一路狂奔。
贞观十八年,李世民一朝的风气,在魏征已逝之后,已和贞观之初大不相同。
李世民曾经召集大臣们,虚心地向他们说:“夫人臣对帝王,多顺旨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发问,欲闻己过,卿等须言朕愆失。”
但李世民得到了一个或者可以称为喜,同时又可以称为忧的回答。
长孙无忌,李世绩等大臣都异口同声地说:“陛下圣化致太平,臣等不见其失。”
人谁无过,人谁无失、
但到这个时候,李世民最亲近的人,已经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说心里话,或者是犯颜直谏,忤逆龙鳞了。
大臣们,已不是昔日的大臣,而李世民,或者也不再是贞观之初的李世民了。
天子皇帝,苍天以下,唯此一人,久在其位,大概心理上都会发生一些或多或少不近人情之处,或是早已飘浮在空中,自认神圣了。
但刘洎站了出来。
或者,当时的大臣,也只有他愿意说几句可能惹火李世民的话了,但刘洎似乎也远比当年的魏征,他讲话更有艺术性和委婉度。
他说的话,可能惹火李世民,但却绝对不会惹怒李世民。
刘洎振振有辞地说:“陛下化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上书人不称旨者,或面加穷诘,无不惭退,恐非奖进言者之路也。”
李世民心中大动,发自内心地说:卿言是也,当为卿改之。”
可见,到此之时,李世民已由“导人以谏”,至“悦人以谏”,再到“难于纳谏”,最后已到“抗拒进谏”的转变了。
对于进谏的四段式,李世民一朝的大臣,和他一路走来,心中通透,完全能掌握李世民的心意。
因而,到贞观十八年,李世民就基本上很难听到真心话,了解到最真实的情况了。
李世民已经逐渐脱离实际,也可能不再实事求是了。
而一旦脱离了根基,就只能进化为纯粹的政客,很难说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
李世民死于贞观二十三年,这或者是国家的幸运,也是李世民个人的幸运,如果他再活二十年,说不定,历史之上,会出现一个截然不同的李世民。
天有阴阳,人也有两面,谁能例外?
但存在即是合理。
圣人无情,皇帝更无情,治理国家,或者根本就不需要小儿女的真情实感,而是需要站在一种更高的层次,更多的角度,去平衡支协调这世界各种关系。
但皇帝的个人为政风格,始终还是要和大臣们协调,国家才可以稳步发展。
李世民在某个时间段,展示出一种完全不同的作风。
他久居帝位,本人又文武全才,慢慢地就养成了一种习惯。
喜欢引古论今,和群臣强辩事非。
刘洎献上了一篇宏文,洋洋洒洒反对了李世民这种,多才多艺反被所累的坏处。
“陛下降恩旨,假慈颜,凝旒以听其言,虚襟以纳其说,犹恐群下未敢扬对;况动神机,纵天辩,饰词以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议,欲令凡庶何阶应答!”
明确指出了李世民之失。
李世民虚心纳谏,“今闻谠言,虚怀以改。”
或者,刘洎让李世民想起了魏征,他想给李治留下这个遗产,或者,刘洎也可以成为李治一朝,一柄刚正不阿的正义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