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初,大学士刘三吾、白信蹈担任会试主考,录取了以宋琮为首的五十二人,全是南方人。发榜之后,北方考生哗然,指责刘三吾、白信蹈是南方人,录取时偏袒南方人。太祖也认为这次录取偏袒,十分恼怒,立即命侍读张信等十二人进行复查。复查之后,又有人告发,说张信等人是在刘三吾的指使下,有意把不好的卷子呈送给皇帝审阅。太祖听了更加恼火,便把张信等三人处死。太祖亲自阅卷,重新录取了任伯安等六十一人。六月再次廷试,选取韩克忠为第一名,这些全是北方人。时称此次录取为“南北榜”或“春秋榜”。
太祖何以至此?盖因常定龙脉便在江南,为了笼络北方士族,自会在科举上给予诸多便利,此即目的性明确的政策倾斜。不仅仅是为了安抚北方士人,还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平衡作考量。
仁宗时,又明确分为南、北、中三卷,在一百名中,南卷录取五十五名,北卷取三十五名,中卷取十名。并具体规定:南卷包括南京及苏、松诸府和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等省。北卷包括山东、山西、河南、陕西。中卷包括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及凤阳、庐州二府,滁、徐、和三州。以后虽然比例有些变化,但“分地而取”的原则始终没有改变。
此举虽然显得复杂,却又貌似很公平,实则不公平。
自秦楚以来,由于南方经济不断提高,社会安定,人民尚学,使得南方人在科举考试中开始占据了优势。在南方诸路中,仅两浙东、两浙西、江南东、江南西、福建等东南五路就有七千余人,占彼时进士总数的七成余。在录取人数一定的前提下,南方考取的人数多,北方相对就处于劣势,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北方士人的利益。
而本朝初,朝中的大臣更是基本来自于南方地区。为了抑止这种“危险”态势,太祖发动了大清洗,淮西集团势力在朝廷几乎被根除,而南方大臣也遭遇到了重大的打击。太祖打击淮西等南方官僚集团的势力,其根本目的在于维护其君权,维持朝廷的均势,必然会增加对北方士人的重用。
而科举考试是国家大规模选拔人才的关键,同时也是皇帝平衡朝廷势力的一种需要。在本朝初期,朝廷并未实行科举考试,选拔人才主要是通过察举。“洪武一朝,荐举重于科举,荐举盛于国初”。而察举是每个省都要向太学提供贡士、贡生,也一定程度上照顾了地域差距。洪武十七年,正式开始实行了科举考试。在科举恢复的十多年间,南方人一直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事实上,实行了南、北、中三卷之后,全国的录取依然还未达到平衡。但也确是客观让南方士子感受了朝廷的“恶意”,作为南方读书人,内卷原本就极为厉害,会试再分三卷取中,不就压缩了南方考生的录取名额了么?即便是中游的南方考生放在北、中卷也是必中的,却在南卷的内耗中被淘汰,上哪说理去?
但这已成定,非个人意志可改变的。南方士子要做的是,在三卷联合排名中霸榜,会元、状元、一甲不容旁落,否则就是失败。还别说,大定朝这百五十年来,除了状元两次“意外”花落别家,其余历科状元皆为南方士子。
佛曰不可说,道言三缄其口,儒家讲沉默是金也。
二月初八,金陵城,秦淮河畔,夫子庙旁,江南贡院前小广场,人头攒动,南京、浙江、安徽、江西、福建、湖东、广东诸省两千举人尽聚于此等待检录,崇宁六年南京会试拉开帷幕。
两千余名考生为争一百六十个名额,势必要使出浑身解数拼力一搏。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同。
本朝初年,对应科举考试的考生入场的搜查比较宽。太祖曾说:“此已歌《鹿鸣》而来者,奈何以盗贼待之。”《鹿鸣》是《诗经》尔雅的第一篇,是贵族的宴会诗。《诗序》中说:“宴群臣嘉宾所用的乐歌。”乡试发榜后,各省均举行“鹿鸣宴”,宴请中试的举人。太祖的意思是说,参加会试的举人都是经过各省选拔出来的品学兼优的人才,应尊重他们的人格。所以,在洪武年间,会试搜查考生的办法没有实行。由于放松检查,考生作弊的现象时有发生;至仁宗朝末年,入场携带作弊物品的情况日益严重。仁宗皇帝始命添设御史两员,专司搜检,其犯者,先荷校(戴枷)于礼部前一月,仍送法司定罪。从此之后,搜查十分严密,甚至要解衣脱帽。对于这种矫枉过正的做法,沈德符在《野获篇·科场》中深表感慨:“四十年来,会试虽有严有宽,而解衣脱帽,一搜再搜,无复国初待士体矣。”
这当口,有辱斯文也是顾不上了,脱呗。
会试搜检与乡试大同小异,考生所带考具均有规定,如帽用单毡,鞋用薄底,砚台不得过厚,笔管不得镂空,食物必须切开等。
会试,既有主考官及同考官,又有礼部官监试二人,在内御史,在外按察司官。会试,御史供给收掌试卷;弥封、誊录、对读、受卷及巡绰监门,搜检怀挟,俱有定员,各执其事。
相对于乡试,搜检官显然是更“文明”些,毕竟这批举人中注定有不少人会成为“上官”,虽不致怀恨在心乃至秋后算账,但这脱衣之辱怕还是会记着的。稍客气些,相亲相爱一家人嘛。再者,到了会试,其实也不大可能去钻营舞弊,性价比不高,得不偿失啊,一旦发现,被打回原形,万事皆休矣。
”募善书者,蝇头书金箔纸上,每千篇厚不及寸,或藏笔管,或置砚底”,“用油纸卷紧,束以细线,藏粪门中”,“其场内供应人役,或预将文字埋藏号仓及出入处所或巧为传递,成外帘官与诸生认识馈送饮食”……此般怀挟小抄之人尽皆知,不可再用,东施效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