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醒木又一次敲下。
不知何时起哄声已然消失,观众们坐直了身子向台上的说书人行着注目礼。
“入讲”开端的金牛、白猿、番僧,说明讲的是志怪故事。末了,又带出“俊俏后生”与“两个妇人”,又“花街柳巷”、“风流话本”云云,更是引来会意的微笑。
这就对了嘛,既有异怪神话又有风流韵事,这才符合青楼的气质。
更妙的是,在说到“山水汹涌”时,台上真的有相应的声音传出;说到番僧时,便有一个蹩脚的声音说着中原官话;又有牛哞猿啼,活灵活现,异常逼真。
懂行的观众暗暗点头,这说隔壁戏的是个行家。
所谓“隔壁戏”,便是口技,表演者用口、齿、唇、舌、喉、鼻等发声器官模仿大自然各种声音,如飞禽猛兽,风雨雷电等等,令听者身临其境。嗯,“鸡鸣狗盗”其实就是口技集大成者的代表作。
而台下坐着的文人则被那首诗给震住了,是新诗啊。关键点是,据说话本是冯七郎写的,那这诗也是他的手笔……这,好有挫败感哪。
甘诚的感触倒是不大,好友才高八斗,他不也跟着沾光?反正他早就认命了,老老实实的做个捧哏呗:“小七呀,你这首诗色彩清淡,心境凄冷,读来余韵邈然,耐人寻味。而且全诗一个难字也没有,一个典故也不用,整篇是十分通俗的语言,写得自如之极,毫无经营造作之痕。音节十分和谐圆满,景象非常清新、生动,而又境界优美、兴味隐跃……”
话说甘公子也是秀才,虽然心思没过多放在经史子集上,但鉴赏力是不差的,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都是些夸赞溢美之词。
末了,他还感叹道:“此清明遇雨而作也。游人遇雨,巾履沾湿,行倦而兴败矣。神魂散乱,思入酒家暂息而未能也。故见牧童而同酒家,遥望杏花深处而指示之也。”
看看,之乎者也都出来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冯过全盘收下了这番赞词,好的诗,能够“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在于言外”。拿这首《清明》绝句来说,在一定意义上,也是当之无愧的。而且,在那个时空,因为此诗广为传唱,“杏花村”便成了酒家的代名词,可见其影响力之大。
他又记起一事,随口说道:“此诗尚可变体,如用《南乡子》令可为——清明时节,雨落纷纷。断魂人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
不远杏花村。或可变为新式小令——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
遥指杏花村……诸如此类,大致还能变体为三言、四言、五言诗。”
这番操作让甘诚抚额长叹:“佛祖啊,快快收了这妖孽吧。”
便是董小宛主婢也是美目滢滢,频频望向冯过。呃,别瞎想,人家只是单纯的尊重才华。
说话间,舞台上有了变化,说书人带着家伙什儿悄悄的下台,深藏功与名,灯光亮了起来,将舞台照亮如白昼。
观众们注意到舞台上多了些布景,两排屏风相对而列,上绘街巷景致。
“巷口”处是一家名叫“李氏生药店”的“店铺”,一个眉清目秀的后生独坐叹息,旁白的声音响了起来,大致是说:杭州临安府过军桥黑珠巷内,有一个宦家,姓李,名仁。见做南廊阁子库募事官,又与邵太尉管钱粮。家中妻子有一个兄弟许宣,排行小乙。他爹曾开生药店,自幼父母双亡,却在表叔李将仕家生药铺做主管,年方二十二岁。那生药店开在官巷口……这后生便是许宣。
旁白声罢,只见一个和尚来到门首,打个问讯,道:“贫僧是保叔塔寺内僧,前日已送馒头并卷子在宅上。今清明节近,追修祖宗,望小乙官到寺烧香,勿误。”
许宣道:“小子准来。”
灯光黯淡下来(表示入夜了),许宣至晚归姐夫家去。原来许宣无有老小,只在姐姐家住。当晚与姐姐说:“今日保叔塔和尚来请烧絪子,明日要荐祖宗,走一遭了来。”次日早起买了纸马、蜡烛、经幡、钱垛一应等项,吃了饭,换了新鞋袜;衣服,把絪子、钱马使条袱子包了,径到官巷口李将仕家来。李将仕见,问许宣何处去,许宣道:“我今日要去保叔塔烧絪子,追荐祖宗,乞叔叔容暇一日。”李将仕道:“你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