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养不起怎么办?朝廷只好进行改革,譬如说减少禄米数额,允许部分宗室成员从事士农工商各业;又譬如允许宗室成员参加科举,可以走上仕途,以此来自己解决生计问题。
不过,种种改革皆是收效甚微,封地就藩的宗室苦之久矣,反倒是朝阳常氏经过四百年发展壮大,成了信州第一望族。
其名下产业名目繁多,酿酒、染纺、造纸刻印皆为信州第一商。
此时的造纸术其实已有了质的提升,但真正掌握核心技术的只有寥寥数家,谁会舍弃既得利益?是以,书籍价格与以往相比虽有大幅度下降,对寻常百姓而言仍属于“奢侈品”。
“一品阁”之所以能成为行业翘楚,除了其特殊地位外,也确实是因为族中有能人,方能成就地位。技术二字何解?“技”是为“本领”、“能耐”,“术”便是将自己本领推销出去的本事。
之所以不插手刊印此次文会相关内容,却非“一品阁”大度让贤,而是事涉敏感,让朝阳常氏不得不小心审视。
本朝将朱子夫的《四书集注》指定为科举考试参考书,标志着程朱理学思想成为官方意识形态。所谓程朱理学,强调“理”高于一切,犹如“以理为本”,与如今“以人为本”的“人本”思想截然不同。
儒学经过一千多年进化,吸收了诸子学派思想,成为唯一成熟的治国思想,常定没得选择,只能选择儒家。之所以抬高程朱理学,因为程朱理学实在太好了,几乎是为统治者量身定做。
秦楚时儒学进入成熟期,程朱理学是其中最成系统、最符合统治要求的学说,强化人类社会的等级关系——君臣父子、尊卑有序,三纲五常是最大的“理”。如果人人遵守程朱理学,遵循君永远是君、臣永远是臣、大家哪怕饿死都各安其位的“理”,皇帝统治自然可以传之万代,因此皇帝自然不会拒绝程朱理学。
程朱理学占据意识形态的统治地位,带来的后果很严重,本朝初年学术气氛沉闷,思想界如同一潭死水。如果时间一长,可以预见的是必然带来社会结构僵化,社会进步停滞。
但本朝还是传统的“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皇帝可以将程朱理学定为官方意识形态,却无法压制儒家学者对儒学的研究与发展,也不掌握对儒家经典的解释权。也就是说,本朝儒士可以提出新学说,皇帝也不好否定社会上出现的儒家新思潮。
如心学。
心学是开放进取的,强调人内心的良知良能与社会和万物的沟通对话,不像程朱理学是一个封闭僵化的宗法伦理体系,思想和行动都不允许超过程朱理学思想划定的大纲。因此,心学符合本朝发展需求,进而影响越来越大。
但作为皇帝是不好下场作裁判的,只能是静观其变,且明面上仍以程朱理学为官方首肯学派。
皇帝都表示看重程朱理学,虽未明确打击崛起的心学,但作为与皇族一脉相传的朝阳常氏敢公开站队心学,那便真真是作死了。
“一品阁”表示不沾此事,其他书坊闻风而动,最后被冯氏的“吉阳书局”揽接下来。
亏本?那是不存在的。
心学盛宴哪,仅凭费宏、辛弃疾、资哲这些个名头便能售卖回本。再者,别看理学风光无限,心学亦是影响日深,门人信徒不知凡己,其中不乏权贵显达。而且,参与此次鹅湖文会的尽是读书人,最不器的也是秀才,身后大多有名门豪族撑腰,会嫌书贵?
总之,冯氏经办此事,既落下名声又谋获实利,何乐而不为?至于说有得罪理学之虞,那也是没得选择了,毕竟冯氏眼下主推冯过,注定要站队心学。
至于冯过,在他看来,程朱理学确实不堪,代表的是腐朽桎梏,迟早会被敲碎剔除,即便没有心学,也会有其它学派取而代之。
既如此,唯有想方设法让心学壮大才是正理。
恰巧,他有大杀器----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闲观物态皆生意,静悟天机入穴冥。道在险夷随地乐,心意鱼鸟自流形。”
知行合一……啊啊啊。
是的,便是那世的“阳明心学”。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什么时候抛出这大杀器。目前显然是不行的,再如何“神童”也不可妖孽如斯,否则便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