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孽障!你要去自去!”贾政气愤不过,发了狠:“只是别叫家里给你一分钱!一个人!”
宝玉心中自有计较,早等着这句话,立马应和道:“谢父亲成全!儿子此去,若跟家里要一分钱,不算好汉!”
说完,便故技重施,扭头就走,留下贾政独自在风中凌乱。
宝玉辞了贾政,带着满脸的血痕,绕进贾母房里,唬得老太太大呼小叫,连忙喊了贾政来,怒斥了一顿,先劝宝玉放弃游学,见劝不动,才无奈叫鸳鸯从房里取来许多银子银票,又叫来几个精明强干的家仆,命他们跟着宝玉随时伺候。
不一会,王夫人也得了信,一开始也是抹着眼泪苦劝,只是宝玉此时心如铁石,毫不动摇,只答应下过了年后再动身,余下的一丝不让。
王夫人无法,只好也给了宝玉二百两体己的银子,便抹着眼泪回房去了。
宝玉得了健奴银钞,谢过老太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心里盘算,自己此去第一站,乃是嵩山大禅寺,若以王侯公子的身份客居于寺,定然瞧不见寺内的虚实,少不得要落了这头上烦恼的鬓毛,以和尚的身份蒙混进去了,才能窥见其中究竟。
因此,宝玉暗下决心,此次出门,只能带些许银钱银票来防身铺路,其余一概不带,方才算得上是历练。
主意既定,与王夫人约好的年后日期自然也不能遵守了,宝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夜做书一封,交予袭人,令她明日再转交给贾政,自己却借口月夜赏雪,逃出了贾府,独自一人踏上了去中州的路。
自小到大,除了元宵灯节,宝玉还从未在其他的日子里见识过深夜中的神京城是什么模样,眼见四下无人,宝玉飞身踏雪,沿着大道一路飞奔,把自小学的那些个规矩、礼节,统统丢在了脑后,心中只好像燃着一团火,非得要这样子放浪形骸,才可发泄出去。
一边跑,宝玉一边高唱道:“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路上,因他高声叫喊,沿途的不少人家都点着了灯出来查看,好在未撞见巡夜的兵卒,否则非得扭送官府不可。
这样的结果颇让宝玉有了一种恶作剧成功了的快感,于是连着把这首《寄生草》翻来覆去唱了好几遍,最后更是由着自己兴头,停在了“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这一句上。
“芒鞋破钵随缘化!芒鞋破钵随缘化!”宝玉唱得兴起,呆性大发,掏出怀中的两张银票,拿出火折子,吹出明火来,将银票点着了,看着它化作星星火光,才觉痛快。
“梆!梆!梆!梆!四更天了!夜深人静!小心火烛!”
远处,有更夫打着梆子,报更巡夜而来。
宝玉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夜的荒唐,要是被当贼人给抓了,可是万万的不妙,于是赶紧偃声屏气,悄步疾行。
不多时,到了城门口,早有一批赶着出城的小卒小贩等着开门,宝玉敛好了衣裳,混在其中,夜色昏昏中,倒也并不显眼。
“当!当!当!当!当!”
城楼之上,晨钟敲响,其时三九凛冬,夜长日短,天只蒙蒙亮,宝玉顺利出了神京城,望南边的中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