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小时,吴旭已经把手头所有成建制的部队压了上去,可依旧是寸步不能进,湾沚阵地上的敌军好似磐石,任凭讨逆军的兵锋袭来多少浪头,除了在阵地上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阵地巍然不动。组织进攻波浪式冲锋在敌军的机枪扫射下溃退下来溃兵在督战队的射击下再次冲了上去,直到全都倒在敌军的枪口下。这几乎就是一个死循环,吴旭的嗓子喊得沙哑,仗打到这个程度,他已经麻木不仁了,前面阵地的机枪火力划破黑夜,又一次冲锋被击溃,士兵们绝望的退了回来,迎接他们的是督战队的枪口。“射击,快射击”吴旭已然杀红了眼,毫不留情的怒吼着。退兵依旧再退,督战队没有枪声,吴旭猛然回头一看,只见督战队长泪水涟涟,他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向逃兵射击。”督战队长是吴旭手下得力营长,他浑身一个激灵,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哭道:“旅长,不能再杀了,给弟兄们留一条活路吧。”在他身后的督战队全都跪下,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汉子痛哭流涕,没人愿意做屠杀自己人的侩子手。吴旭僵硬的脸上眼角狂抽搐着,半响之后艰难道:“你们督战队不开枪,冲不出湾沚,咱们都要完蛋。”督战队长眼眶通红:“旅长,完蛋就完蛋,卑职抗命,你毙了我吧。”吴旭仰天长叹:“毙了你又有什么用,算了,算了。”说完,他一摆手,对督战队长道:“让弟兄们别冲了,我去找大帅。”在一个山坳下,吴旭步履蹒跚的找到了高福三,高福三见到吴旭后,脸上露出喜色道:“部队突围没有”吴旭摇头,高福三面露失望,不悦道:“你不在前线督战,跑回来干什么”吴旭垂着头道:“大帅,这仗咱们不打了,认输吧。”“什么”高福三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眼中透露着渗人的寒光盯着吴旭,缓缓道:“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混话,若不是看你前线浴血奋战,就凭你乱我军心的话,枪毙你十次都不够。”吴旭面无表情的抬起头,重重道:“大帅,认输吧。”高福三眼中瞳孔微缩,扬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吴旭脸上,厉声道:“你真是不要命了。”吴旭吐出一口血沫,苦涩道:“大帅,冲不出去了”高福三咬了咬牙,如热锅上的蚂蚁原地转了几圈,眼睛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神色萎靡的军官,最后还是母目光落在吴旭身上,脸色变了又变,深呼吸一口,脸色缓和下来,和蔼语气道:“吴旭,我知道你刚才说的是胡话,你马上回去,不惜一切代价,杀出条血路出来。”吴旭摇头,无声叹息道:“大帅,杀不出去了,士兵疲惫士气全无,督战队杀了几百人都止不住溃势,再杀下去,怕是不等敌军追上来,士兵先反了。”高福三脸色难看,急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难,我军方寸大乱,追兵一旦临近,必然大败”吴旭绝望道。高福三心里突的一沉,又去看其他军官的意思,不等他目光看去,军官们都低下头,用沉默回答。高福三心力交瘁,心中大有穷途末路之感,仰面长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呐。”一众军官都露出惭愧,便在这时,从西北方猛然传来震天的杀喊声,众人精神一惊,只听那边枪声激烈,士兵们惊呼着哗啦退下来,高福三心中明白,这是李伯阳追兵赶过来了。一面是如狼似虎的追兵,一面是堡垒森严的阵地,讨逆军又困有饿一触即溃,第五旅士兵攻上来之后,成群结队的缴枪投降作了俘虏,没有人愿意在打下去。湾沚阵地上,在听到敌军那边群起的枪声,楚汉英知道是大部队攻上来了,他立即调动一个营的士兵以及董老七的团,吹响冲锋号挺着寒光闪闪的刺刀直插讨逆军后路,一时间讨逆军全线溃败,战场上讨逆军也不逃跑,举着枪只等士兵来抓。护兵们还算忠心耿耿,副官鞋子都掉了一只,忙拉着高福三往山上跑,心急如焚道:“大帅,快跟卑职走。”高福三奋力挣脱了副官,意兴阑珊的一挥手,对身旁的护兵道:“你们都逃了吧,别跟着我送死了。”护兵们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对高福三敬了最后军礼,逃命去了。现在跟在高福三身边的只有数个亲信军官以及吴旭,高福三唉声叹息,瞧见了吴旭后拧着眉头道:“你还留在这干什么”吴旭道:“卑职还没有被俘虏,自然要追随大帅身边。”高福三一摆手,苦笑道:“别说这虚的,你还是快走吧,李家小子能放我一马,这次绝不放我第二次,你跟着我,绝我好处,快逃去吧。”吴旭摇头,死活不肯离去。高福三也不强求,这时他已经是山穷水尽,这次出山不仅落了个一败涂地,而且把毕生的积蓄都打了水漂,他现在是万念俱灰,不由举起手枪,对准脑袋,就要一死图个痛快。“大帅,使不得。”吴旭扑上来抢下高福三的手枪,拿到手里一看,却见枪膛里早就没了子弹。高福三老泪纵横:“吴旭,你打死我,我不要再落到小儿辈手里受辱”吴旭动了感情,红着眼眶道:“大帅,留得青山在”高福三道:“哪还有青山在呀。”正说着话。前面杀喊逼近,如洪水的第五旅士兵杀来,士兵们瞧见这几个当官的不敢大意,一个连的士兵挺着刺刀包围住高福三等人,忙去后面报信。“不得无礼,把你们李伯阳叫来。”吴旭护住高福三,大声说道。士兵们不为所动,枪口指着几人,喝道:“把枪放下”吴旭苦笑一声,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将手上腰间的手枪丢在地上,又对身后的几名军官道:“听他们的话,把枪丢下。”从士兵中间走出一个连长,借着火把看了几眼高福三和吴旭,眼睛一亮,喜道:“呦,捞着一条大鱼,来呀,给我绑了。”吴旭刚要说话,士兵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几人按到在地,其中高福三挣扎最大,被士兵好一顿拳打脚踢。清晨,下起了蒙蒙细雨,薄雾笼罩着大战过后的土地。经过一夜激战,讨逆军三个旅全军覆没,一万三千多人被俘虏,逃入山林中的溃兵不计其数。李伯阳在一众军官的簇拥下进了湾沚,原本挖出的战壕已经有士兵在填上,而在湾沚镇东南角的地方一个营的工兵正在挖坑掩埋尸体。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李伯阳深吸一口气,精神不由振奋起来,道:“命令一团歇息一个小时后,马上进山剿溃兵。”这是李伯阳最担心的地方,此次大战过后,据估计要有四五千的讨逆军逃入山林,这些溃兵若不及时处理,日后必然会化兵为匪,劫掠地方,为了各地的长治久安,只能再辛苦奔波一夜的士兵继续清剿残兵败将了。传令兵应了声,跑去传令。戚子超满脸笑容,道:“少帅,高福三主力尽失,王美瑶必然支撑不了多久,我看也不必与他打,只需派出一使者,他必然巴不得投效少帅。”李伯阳笑道:“就按你说的办,给刘毅中发电,让他见机行事。”戚子超试探道:“少帅,高福三已被生俘,您要不要见他。”李伯阳道:“不必了,你们好生优待他,等回了芜湖再见吧。”“是。”戚子超皱眉道:“俘虏怎么处理,这么多人,咱们的军粮只够吃三天。”李伯阳沉吟道:“皖南贫瘠,顶天养活三万陆军,俘虏的话,团以上军官先关着,下级军官考察后留用,俘虏的士兵遴选一下,把老弱都遣散掉,每人发放五块大洋。”戚子超在心中一合计,道:“这样算下来,大概能剩下七八千人,几县勉强能负担。”李伯阳道:“这件事就交给叶淮办,按新兵营的模式在宣城练兵,择选出来的精锐充实陆军,次者补充到保安团。”戚子超道:“卑职明白了,少帅,董团长还候着您呢,你见不见他。”李伯阳笑道:“见,老朋友了。”很快卫兵将董老七带过来,这时候董老七换了身团级军官的军装,穿在身上也颇为英武,走到跟前一跺脚,举起手敬了一个歪斜的军礼,大声道:“卑职董老七参见大帅”“哈哈。”李伯阳大笑,上前朝董老七胸口擂了一拳,笑骂道:“七兄弟,生分了呀。”“卑职不敢。”董老七拘束道,以前李伯阳只是县长,他并未觉得两人地位有什么区别,故而能坦然相交,而现在李伯阳身为皖南镇守使,坐拥数万精兵,自己又投效招安,哪敢再口无遮拦。李伯阳有些失望,真要说话,一旁的戚子超正色道:“董团长,在少帅面前要称呼自己大名。”董老七忙道:“戚参谋长说的是,卑职董世朗”“好了,好了。”李伯阳不悦的瞪了一眼戚子超,道:“弄这么生分干嘛我与老七兄弟相交在前,那时候我手下只有十几条枪,是老七兄弟把截取徐会昌的军火低价卖给我的,我们是患难之交。”董老七面露感动,戚子超忙点头称是。李伯阳领着众人在湾沚镇中散着步,让董老七跟在身后,道:“老七,你现在是团长了,回去告诉贵兄长,若要真心投效我,就把人员名册整理出来,麾下有多少人,多少枪,我也好视情况给职位。”董老七小心翼翼道:“少帅,我们杆子有一千多条枪,若是加上各条水路上的弟兄,大概有三千多人。”李伯阳道:“这样,你回去转告贵兄长,我麾下江防司令之职虚位以待。”董老七眼睛一亮,道:“少帅,江防司令手下能有多少条枪”李伯阳瞥了他一眼,道:“公署只提供一个旅的军费。”董老七面露失望,一个旅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人,远没有自己想象中威风。李伯阳瞧出他心中所想,语重心长道:“老七,兵不在多,在精。江防司令职责为肃清皖南长江、各水路匪患,我会陆续给江防旅配给最新式的机关炮船。”董老七点头,一个旅虽然人马少了些,可总归也是一方司令,远比做个水匪总瓢把子气派。李伯阳道:“如果贵兄长同意改变,就来芜湖见我。”董老七道:“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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