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烟昏迷了整整两日，不知外头的情形如何，却也能够猜得到一二。</p>
她双眸微动，缓缓地睁开双眸，便瞧见齐氏正笑吟吟地看着她。</p>
她先是一怔，稍作缓和，嘴角勾起淡淡地浅笑，“娘。”</p>
“烟儿，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齐氏紧张地问道。</p>
“娘，女儿无碍的。”慕梓烟撑着缓缓地坐起身，芸香已经端着热水过来，递给她。</p>
慕梓烟抬手接过，轻抿了几口，芸香抬手接过，齐氏拢了拢她身上的毯子，轻声问道，“可是饿了？”</p>
“恩。”慕梓烟点头应道，笑着开口，“娘，女儿想吃莲子羹。”</p>
“好。”齐氏连忙点头，“我这便吩咐下去。”</p>
“娘，女儿不妨事了，这两日您守着女儿，倒是受累了，回去歇息吧。”慕梓烟看着齐氏有些憔悴的神色，低声道。</p>
“好。”齐氏见慕梓烟醒来，自然是有求必应的，女儿说去歇息，她便去歇息，故而叮嘱了芸香几句，便起身离去。</p>
正巧苏沁柔早些的时候出去了，如今见齐氏出来，便知晓慕梓烟醒来，连忙高兴地上前，“娘，妹妹可是醒了？”</p>
“恩。”齐氏点头，上前扶着苏沁柔说道，“回去吧，让她好好调养。”</p>
“是。”苏沁柔听着齐氏的话，大抵是明白了，这才启唇浅笑，便不再多言，而是跟着齐氏离去。</p>
芸香立在一侧，低声道，“大小姐，外头的情形正如您所料。”</p>
“恩。”慕梓烟淡淡地应道，转眸看着纱窗，沉吟了片刻，慢悠悠地启唇，声音透着淡淡地冷，还夹杂着一丝的沙哑，“慕梓兮可寻到了？”</p>
“没有。”芸香敛眸道，“大小姐，现在外头都乱着，慕梓兮自那日消失之后便再未出现过。”</p>
“她活着与钟璇有关，盯着钟璇就是了。”慕梓烟看着她说道。</p>
“是。”芸香垂眸应道，接着启唇，“大小姐，如今老爷跟少爷都被困在了皇宫里头。”</p>
“困住了？”慕梓烟这才渐渐地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芸香的身上，“几日了？”</p>
“您昏迷至今，今儿个是第三日了。”芸香如实地回道。</p>
“三日。”慕梓烟轻声启唇，“太上皇是不会善罢甘休。”</p>
“那现在？”芸香小心地问道，想到大小姐刚醒来，便要如此费神。</p>
慕梓烟也只是仔细地想着，便见碧云端着托盘入内，而后将莲子羹端了起来，递给她。</p>
她抬手接过，便慢悠悠地吃了起来，热气萦绕在她雪白的面颊上，病气犹在，瞧着越发地清瘦了。</p>
待吃罢之后，芸香递来漱口茶，紧接着便又是一番洗漱，她这才下了榻，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p>
一手扶额，一手盯着指尖捏着的白玉棋子，一旁的香炉内燃着淡淡的香薰，屋内萦绕着一缕淡淡的兰花香，她身上穿着青兰绣着兰花尾摆的袄子，凭添了几分空谷幽兰的空灵之美，却也难掩她脸上的苍白之色，反倒像是个病美人一般，透着一股软弱。</p>
如今她敛眸，自然瞧着让人疼惜，待她缓缓地抬眸，那一双杏眸内却透着沉静与淡然，令人心生畏惧。</p>
芸香自是安静地候在一侧，只是等着吩咐，碧云则是守在里间外头，坐在一侧打着络子。</p>
烟落院内却显得甚是安静，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屋内才传来她不疾不徐地声音，“准备准备，去行宫。”</p>
“行宫？”芸香抬眸看着她，明显一怔，“大小姐，您的身子？”</p>
“我这不是好了。”慕梓烟将手中的棋子轻轻一丢，便落在了一旁的白玉钵内，慢悠悠地起身，低声道，“走吧。”</p>
“是。”芸香无奈，上前将头蓬拿来，亲自为她披上，便随着她出了里间。</p>
碧云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待瞧见慕梓烟的装扮，低声道，“大小姐，可是要出去？”</p>
“恩。”慕梓烟看向碧云，沉吟了片刻说道，“倘若娘过来，便说我出门一趟，莫要让旁人知道了。”</p>
“是。”碧云应道，便立在一侧。</p>
慕梓烟与芸香是从密道离开，并未惊动其他人，云飞如今也入宫去了，只剩下隐一暗中护着，待慕梓烟出了密道，便骑着马前后行宫。</p>
芸香如今骑马的技术自然是越发地纯熟了，故而跟在慕梓烟的身后也不费力，直等到行至行宫外头，便瞧见有人守着，但是人却不多。</p>
慕梓烟也只是翻身下马，缓步上前，并未用密道入内，而是如此堂而皇之地入内。</p>
外头守着的侍卫见状，连忙拔出腰间的佩刀，待看见是慕梓烟，当下愣住了。</p>
慕梓烟冷冷地扫过眼前的侍卫，也只是轻轻抬手，隐一便带着因为落下，二话不说，便直接上前将眼前的侍卫毙命。</p>
慕梓烟抬步入内，径自向前走去，直奔大殿，便瞧见张喜走了出来，恭敬地行礼，“老奴参见成安郡主。”</p>
慕梓烟算了算日子，明日便是岁除，倘若明日无法解决的话，怕是大焱的这个年都过不好了。</p>
她的语气透着冷淡，今儿个停了雪，只是院子两侧还积压着厚厚的雪，冷风肆虐，她却傲然挺立着，“倘若你不想太上皇中毒而亡，便将解药交出来。”</p>
“郡主，老奴并无解药。”张喜垂眸回道。</p>
慕梓烟冷笑一声，“张公公，你的过往，当真以为我不知道？”</p>
张喜双眸微敛，并无半分地慌乱，“郡主言重了，老奴不过一阉人罢了。”</p>
“阉人？”慕梓烟嘴角勾起邪魅地冷笑，“这天下第一制毒高手，四十年前突然从江湖消失，只是谁也未料到，皇上跟前的太监总管，便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第一制毒高手。”</p>
“郡主何出此言，老奴何德何能。”张喜心头是惊讶的，未料到自己的身份竟然被识破，这世上知晓他真正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只是这丫头为何会知道？</p>
慕梓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一串铃铛，盯着他说道，“不错，这世上知晓你的人极少，你也因此销声匿迹四十年，只可惜，这东西是骗不了人的。”</p>
“看来老奴无话可说了。”张喜慢悠悠地挺直腰背，抬眸看着慕梓烟。</p>
慕梓烟也只是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大可称你一声前辈，只不过这害人的东西还是少用为妙，免得害人害己。”</p>
“你这丫头倒是口齿伶俐。”张喜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既然你一早便知晓了我的身份，又为何到了这个时候来寻我？”</p>
“这个时候，你身边没有障碍。”慕梓烟直言道，“前辈，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可有制出这天下剧毒，别人也能，故而，你我可以做个交易。”</p>
“倘若太上皇有何差池，他们跟着一起陪葬，岂不更好？”张喜扬声一笑道。</p>
慕梓烟低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看来太上皇看走眼了。”</p>
“丫头，你若是乖乖交出解药，我或许能告诉你身上为何会出现奇异的变化。”张喜冷视着慕梓烟说道。</p>
慕梓烟一听，便知晓张喜不敢拿太上皇的性命做赌注，而他似乎是以为自己最在乎的是自己的性命，不过可惜啊，他还是算错了。</p>
她只是敛眸一笑，紧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太上皇是撑不过今日的，过了明日，他即便夺了宫，也是要呜呼哀哉的。”</p>
她微微地转眸说道，“只是前辈别忘了，我还有其他的法子寻到解药，毕竟我能够制出你无法破解的解药，也能够寻到你所制的解药。”</p>
“丫头，你到底是谁？”张喜觉得自己之前认识的慕梓烟与今日所见的着实是大相径庭，这丫头骨子里头透着的鬼魅，让他都忍住地跟着心头一颤。</p>
“我？”慕梓烟勾唇一笑，“我是谁，前辈心知肚明。”</p>
她将那串铃铛一丢，张喜抬手接过，盯着那串铃铛看了半晌，接着说道，“你是他的徒弟。”</p>
“正是。”慕梓烟知晓张喜是不知晓自己祖父是铃蟾的事儿，而张喜跟祖父也算是同门师兄弟。</p>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着实让慕梓烟唏嘘不已，却也不知这里头究竟还掺杂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p>
她看着张喜，继续说道，“你难道不想知晓他如今在何处？”</p>
“不必问，我也知道。”张喜抬眸看着慕梓烟，接着笑道，“他早去了。”</p>
“不愧是同门师兄弟。”慕梓烟说出了真相。</p>
张喜也跟着扬声一笑，接着说道，“丫头，这世上的事儿你若是一味地去探究，只会伤人伤己。”</p>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前辈，你也应当知晓，太上皇的所作所为，已经几近疯狂了。”慕梓烟看着他说道，“当初，北青与大焱的先皇后身上的毒便是前辈所下。”</p>
“不错。”张喜坦然地应道，“铃蟾是我的师弟，可是他的毒术不及我，他与我各有所长，只是未料到到最后，反倒被他的弟子给坑了。”</p>
“坑了？”慕梓烟听着张喜如此正常的语气，便知晓他并非真正的阉人，她不解，到底是因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因为另一个人而不惜伪装成阉人，变成他使唤的奴才。</p>
张喜看出了慕梓烟的疑惑，低声道，“丫头，不必对我有所疑问，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别无退路，索性便与你做一个交易。”</p>
“不过，你倘若真的与我做交易了，太上皇可当真失策了。”慕梓烟接着说道，“难道你不担心他恼羞成怒杀了你。”</p>
“哈哈。”张喜扬声一笑，“不愧是师弟的弟子，到了这个地步，还想别人的死活。”</p>
慕梓烟见张喜如此说，便知晓这是他跟太上皇之间的事情了，与她无关，接着便从怀中拿出瓷瓶，毫不犹豫地递给了他。</p>
张喜接住瓷瓶，双眸一动，嘴角含笑，盯着慕梓烟看了半晌，“你这丫头当真有趣，怪不得太上皇会想要置你于死地呢，你可比他的那几个儿子要聪明的多。”</p>
张喜便从怀中拿出两个瓷瓶，接着递给她，“一人一粒，没有退路。”</p>
“我这也是。”慕梓烟接过瓷瓶，而后说道。</p>
“哈哈！”张喜突然放声一笑，接着看着慕梓烟，摇着头，“可惜可惜，当初怎得没有让你做我的弟子，可惜啊，我这身本事怕是要随着我消失了。”</p>
“前辈，你现在想要离开还来得及。”慕梓烟看着张喜，好言相劝道。</p>
张喜摆手道，“你自去吧。”</p>
“那晚辈告辞。”慕梓烟知晓张喜是不会离开的，只觉得这样的人，便如此埋没了，当真是可惜啊。</p>
她刚刚转身，突然又停下脚步，侧眸看着张喜，接着开口，“前辈，晚辈还有一事相问。”</p>
“何事？”张喜见慕梓烟如此坦然，这是上能够做到如此的人当真是极少。</p>
“府上的鲁中到底是谁？”慕梓烟看着张喜问道。</p>
张喜双眸微敛，接着说道，“他的确是真正的鲁中。”</p>
“这？”慕梓烟知晓张喜也只能言尽于此，便也不再多问，而是转身离开了行宫。</p>
芸香跟着她，低声道，“大小姐，这解药可是真的？”</p>
“真的。”慕梓烟淡淡地说道。</p>
“大小姐，未料到这张公公竟然是个人物。”芸香嘀咕道。</p>
“太上皇跟前能养无用的废物，有张公公在跟前，任何毒都不可能近的了他的身，这毒药乃是祖父留下的，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让我用此东西以牙还牙。”慕梓烟看着她说道。</p>
“那说来是专门为了对付太上皇的？”芸香当下明白了。</p>
“恩。”慕梓烟点头道，“所以，张公公才不会发觉，这是避开了张公公的长处，所制的。”</p>
“原来如此。”芸香接着说道，“如此说来，大小姐你一早便知晓能够将解药寻到，之前所做的是为了迷惑太上皇？”</p>
“不错。”慕梓烟转眸看着芸香，“走吧，既然解药拿到了，太上皇那处便交给君千勍去处置吧。”</p>
“只是太上皇毕竟能耐不小。”芸香垂眸说道。</p>
“世家的人如今都怀着对太上皇的仇恨与怒意，你认为他们会掉以轻心，会让太上皇轻易地逃脱？”慕梓烟低笑道。</p>
“奴婢明白了。”芸香不由地感叹道，“大小姐，您这是激化了他们对太上皇的仇恨，先是无法解毒，而后又是府上的细作。”</p>
“恩。”慕梓烟点头道，“怪只怪太上皇谋算的太深，而且想要得到的太多，倘若不釜底抽薪，又如何能将太上皇逼到如此的地步。”</p>
“那张公公他？”芸香想起张公公来，接着说道，“如今与您换了解药，那么太上皇便失去了牵制世家的筹码，到时候……”</p>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祖父说过，倘若真的寻到他，便给他收尸。”慕梓烟淡淡地说道。</p>
“老侯爷当真是心善的。”芸香叹了口气说道。</p>
“是啊。”慕梓烟淡淡地开口，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祖父只是想让他到了地下，也要去忏悔。”</p>
“大小姐，现在可是要回去？”芸香低声问道。</p>
“回去吧，今夜便会有答案。”慕梓烟站在行宫外，缓缓地石阶而下，抬眸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低头瞧着地上的血痕，她低声道，“有些仇怨是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p>
芸香小心地跟着慕梓烟离开行宫，翻身上马，接着回了慕侯府。</p>
等回了烟落院，齐氏已经在屋子里头等了许久，见她回来，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身子还没好，怎得到处乱跑？”</p>
慕梓烟浅笑道，“娘，女儿没事。”</p>
“好了，赶紧坐下。”齐氏不放心地让她坐下。</p>
慕梓烟脱了身上的头蓬，碧云端着热水过来，慕梓烟净手之后，便缓缓地坐下，抿了一口茶，接着笑吟吟地看向齐氏。</p>
齐氏瞧着她出去一趟回来，这气色也好了不少，不免有些狐疑，转眸看着芸香，见她脸上也带着笑意，不解地问道，“芸香，这是怎么了？”</p>
“回夫人，大小姐将解药舀回来了。”芸香欢喜地回道。</p>
“解药？”齐氏蹙着眉头，抬眸看着慕梓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当下一喜，笑着说道，“难道是……”</p>
“恩。”慕梓烟点头道，“娘，这下哥哥他们便有救了。”</p>
“好，好。”齐氏自然是欢喜的，毕竟此事一直盘踞在她的心里头，让她食不下咽，每每想起便忧心忡忡，心疼不已。</p>
慕梓烟握着齐氏的手，“娘，您放心，哥哥他们必定不会有事。”</p>
“烟儿啊，你是不是一早便算计好了？”齐氏瞧着她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气定神闲，也不担心宫里头的事情。</p>
齐氏点头道，“娘，女儿自有分寸。”</p>
“罢了。”齐氏将慕梓烟搂在怀里，“只要你们都安然无恙，我便知足了。”</p>
“恩。”慕梓烟点头，接着说道，“娘，我去看一下鲁叔。”</p>
“他？”齐氏皱着眉头，“他有什么好瞧的，不过是个假货罢了。”</p>
“他的确是真正的鲁叔。”慕梓烟看着她说道。</p>
“哼。”齐氏冷哼一声，“既然是真的，那就更该死。”</p>
慕梓烟却觉得鲁中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背叛慕侯府，除非这里头有何隐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