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婆在床榻侧坐了会,熬不住,要去城楼凑活一晚,江楚一直呆到子夜。他心思被眼帘里这美人搅得一团乱。
世间从来不缺少阔别重逢,但并非所有的重逢都会以喜悦相迎。对于黎江楚而言,眼前的重逢,反倒是让他没法接受。
因为有些时候,不见会拨思弦,见了又会乱心曲。
江楚望着她那张脸,脑袋有些恍惚,不知是真是假。倒是亲眼目睹了昭卿把被子从身上踹到了地上的全过程,心里是又无奈又觉得好笑,可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记起他师傅说,他自己也蹬被子。
江楚踉跄着身子,起身一把捞起地上的被子,抖了抖灰尘,给昭卿盖好,回了营帐睡觉去了。
……
翌日柳琰玉跟武毅晟一直在忙活战后事宜,赵昱跟几个将军在商讨下一步的计划,仙婆看安求客跟京白堂实在是闲,让他俩帮自己弄弄花。
江楚借着“受伤”的名义,在自己的营帐里待了大半天,玄宿剑就绕着他飞来飞去。
江楚思来想去,还是把它放在了剑架上,在营帐享受着清闲,除了仙婆不准任何人打扰。
因为仙婆知道他其实屁事没有,全是装的,这要是把她挡在外面,再把自己卖了出去,那就不好收场了。
结果仙婆打着给他复诊病情的名义,进来没待五分钟就让他后悔了,他宁愿把仙婆挡在外面,把自己“卖”出去。
仙婆进来压根不是探查病情的,她除了第一句“你经络还有点堵塞,这几天都不要再调转运作内力”,还像是来探病的样,从第二句开始,句句都跟南昭卿有关。
“我说你这臭小子!上辈子哪修来的福分,有这么个好姑娘真心待你,你还吊儿郎当的对人家凶巴!”
“仙婆,我和她以前有些事,您不知道。”
“我管你以前这事那事的,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楚闭了眼,选择暂时性耳聋,任凭仙婆在耳边怎么轰炸。但他还是低估了仙婆的能力,毕竟真轰起来承攻器都未必轰得过她,何况他这做晚辈在辈分上还吃一道亏。
自个儿阻塞的经络居然隐隐有被仙婆轰开的局势,实在遭不住,拖着身子逃出了营帐。
昭卿一觉醒来,太阳都快要去睡了,江楚昨晚给她盖好的被子,她竟然再也没蹬掉。待浑身的无力感缓去,便向城楼去了。
江楚慵懒的倚着墙,任着夕阳辉光打在脸上,昭卿一进门就看见他那夕阳下映着和煦的侧颜,心里放心了不少,却突然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凉飕。
扭头就见枪尖一点寒芒直冲自己脑袋而来,就要闪躲,身前突然一道人影闪现,直接架飞了刺来的长枪。
柳琰玉脑门冒火足以蒸熟鸡蛋:“我爹现在还躺在榻上,全是拜他们什么狗屁桃虚所赐!”
江楚那温和清澈的双眸竟然现了冷锋:“桃虚犯的错,与她无关。”
昭卿这才明白为啥昨个在战场上柳琰玉老是狠狠瞪着自己:“柳少将要是觉得杀了我,能让令尊的伤情好转,也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人头就在这里,尽管来拿。”
江楚微微偏了偏脑袋,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一句话又让昭卿瞬间破了防,结果自己还一口气没顺上咳嗽起来,也算是“一箭双雕”。
昭卿真拿江楚一点辙都没有,拖着伤也要第一时间帮自己挡开伤害,却又要反手还要给她一刀,弄得她憋着心吃完了晚饭。
安求客坐在垛墙上,一边吹着夜风,一边灌着酒。昭卿出了城楼在城墙散步,正好看见他,后者眯了半天的眼才认清来者是谁,把酒坛一递,“南姑娘,喝酒不?这还有坛新的。”
“我不喝酒,谢谢。”昭卿找了个垛口,手搭在垛墙上,裙袖下滑,露出清辉映照的玉臂。
“怎么不喝酒呢!人生不能辜负,唯美酒一尔!”
“嗯?为何?”
“人世纷乱,人心叵测,但美酒可不会欺骗你。你高兴,美酒助之,你伤心,美酒抚之,金樽长对明月,悲欢离合全部作散,不然怎么叫‘忘忧君’呢?”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或许吧。”
“诶姑娘,我看你跟扶玦兄关系好像不一般,我这一个人喝闷酒也没什么意思,你愿不愿说道说道,我这也好下酒。”
“都是往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哎,说说嘛,比如什么——他以前跟现在一样吗?”
昭卿挑了挑眉,清清嗓子,煞有介事的说道:“他,曾经浩浩君子,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立志以身报国,至死方休。可如今他麻木、冰冷、伪善,全然不是我当初认得的样子。”
不过这里面有一句真话:江楚曾经确实是意气风发的浩浩君子。
“嗨呀,可不是,当时我偷东西偷到他手上去了,逮着我就是一顿砍,那家伙给我揍得,非要我从了他,不然——”安求客说着正兴奋,余光突然瞥到昭卿脸上那饶有兴致的神情,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劲,抿了抿嘴,“姑娘,你这就没意思了…”
安求客本想套套她的话,没想到把自己套进去了。
“你与他的关系果然也不一般。”昭卿抿着下唇弯着嘴角,任明月在脸上妆点。
“哎姑娘,小点声!”安求客四周扫了扫,正好是城墙守军轮岗的间歇,没有别人,这才继续道,“你可得答应我,这事不能往外乱说。”
“你们——”
“姑娘是聪明人,自己明白就好。哦对还有,也千万别和别人说我被他揍这事啊!千万!”安求客到底是留了个心眼,含糊着。
“为什么?”昭卿也不偏脑袋,眼珠子打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