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斯却没什么兴趣,知道师父又要说教了,但还是装作侧耳倾听的样子,问道:“什么事?”
肖恩师父大概年纪大了,如今动不动就讲善良、宽容、自律之类老生常谈,顺顺他又何妨。
反正他听过就算。
“也没什么,就是一场宫廷政变,当时的国王被诛杀,七个子女逃到德修普家族的酒窖,在那里被叛臣的部下所杀,鲜血染上了正好在旁边的橡木桶,酿成了这种名为极品赤霞珠的顶级美酒,它成名的原因就在于它和血一样红的颜色。”
菲莉西亚顿时倒胃口,推开了自己的餐前酒,生气得差点摔下餐巾起身:“肖恩师父你好坏,在吃饭的时候讲这种事!”帕西斯则是有点纳闷:肖恩师父不是会讲这种血腥故事吓他们的人啊。
战神不动声色:“这场政变背后的原因,是当时的国王荒淫无道,不理朝政,不顾魔兽连续三十多年的猖獗,被当时的大将军里昂弑君,他虽然晚年也昏庸了,但是退治魔潮有功,不亚于王室多位英雄人物。过了两代,德修普王家的宝座才被一位英明的君主夺回来。”
“这就是赤霞珠的故事,非常有名,民间传闻和历史书都有。”肖恩意有所指,示意两个弟子不学无术也不关心后代子孙,随后补充了一句,“真正的赤霞珠肯定没有了,有史料毁于一场火灾,这应该是同期酿造的美酒,也是珍品。”
菲莉西亚舒服了点,关键是她还没有喝,作势用丝绸餐巾按了按嘴唇:“还是恶心。”洁白的纤手朝身旁的侍从挥了挥:“倒掉倒掉,再来一瓶好酒,不过我不用了,给我一杯玉露珠就行。”这是一种用上百种珍奇香料酿制的养身美酒,王室的御酒,价值还超过赝品赤霞珠。
“菲莉西亚,这瓶酒价值不菲。”肖恩提醒,他们俩大鱼大肉,挥霍浪费,成天对勤政爱民的徒弟予取予求,有没有考虑过罗兰的立场?就算给他们喝赝品也该!何况也是好酒!
“那又怎样,罗兰送的。”菲莉西亚骄纵地道,肖恩强忍怒气:“那么给我吧,我带回去。”帕西斯强忍不快:“肖恩师父,你不要喝这种人命泡出来的酒,太脏了,万一是真的呢?我给你另外叫一瓶好酒,回头我就去找罗兰算账,换的什么烂酒!”他粗暴地把开了瓶的葡萄酒瓶塞回餐车,赤红的酒液还浸湿了周围的珍奇佳肴。
可是你们却能用人命完成你们自私的复仇,枕着人命堆砌的御座醉生梦死,傲慢地痛饮着用奴隶和百姓鲜血泡出来的美酒佳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如今在这个人间王者用心血和政绩打造的王宫,你们忘却曾经制造的尸山血海,曾经的罪孽愚行,白吃白喝,幸福撒欢,一无所觉,心安理得。
肖恩注视着面前的养女和弟子,这个魔导国的初代国王和王妃。
当他呈现出纯白的外观,连席恩都看不出他真正的底色和内心的想法,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也只是以为他没喝到酒有点不开心,帕西斯赶紧命令仆从撤下碍眼的赤霞珠和原来的前菜,送上新的美酒佳肴,然后是自己做的主食。
丰盛的晚宴带着徒弟熟悉的手艺味道,肖恩本来冰冷的心境不禁回暖,想起浮岛的那一夜,那碟悄悄放在门外的鱼料理,被自己长久遗忘的心意。
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帕西斯心中微笑。
肖恩师父到底还是肖恩师父。
却听见师父道:“莉,帕尔,我接下来不来了,我有军职在身,要上温菲尔德自然魔法学院的课程,有云中塔的轮值,还有自己的魔法研究和剑术练习。你们必须改善生活,不许再这么奢侈,过回平民的生活,东城百姓的食物已经比我们那时好得多,委屈不了你们。帕尔,你也别再宠着莉,带她多出去走走,现在的伊维尔伦是大陆魔法文明最鼎盛的中心,罗兰又擅于治理,政绩出色,你们向他多学习,别仗着自己是师父师母,在为人和做王方面,你们才是他的徒弟。”
没有我,罗兰有今天?帕西斯暗中嗤之以鼻,忽略了大部分师父的教导,只用柔软的语气道:“别这样,肖恩师父,来了就多住几天,不差你一张床。”
“我今晚就走。”
见师父态度坚决,他退而求其次:“好吧,肖恩师父,但是假期总是有的吧,周末要来哦,我做好菜等你。平常你不亲自来,就用联络镜和传讯术,你也可以给我们寄信,魔法快递。”
“对对,肖恩师父,要天天给莉写信哦!”菲莉西亚敲边鼓。
肖恩心中大恸。
就是因为帕西斯滥杀无辜袭击萨玛艾尔,他为了保护徒弟,剑气意外伤到了席恩,看着他血溅离去,又和兄长断了音讯,写给兄长的家信无疾而终——席恩再也不给他回信了。
本来入春一个多月来,他每天给席恩寄信,他的哥哥也认真看过每一封回信,虽然总是简短的回复,有时还有对他多余菜单和闲扯唠嗑的叱骂,却是流淌在字里行间的亲情。
千年前被仇恨撕裂,被长久遗忘逃避,在形同陌路的成神和仇视后,终于又重新牵起的纽带,被他捧在手心珍惜,获得了那么一点点的幸福,又瞬间化为乌有。
可是现在,肖恩抬起眼,观察帕西斯的表情,言笑晏晏,毫无愧意,菲莉西亚也是,一脸情真意切的孺慕,永远没长大,永远不反省。
如同他们一贯的态度,对于他们所爱的师父重视的事物,从来不关心,无论是从前努力想为百姓尽点力的心意,还是视为最宝贵的亲情和真正的自我喜好,他们其实不放在心上,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到。
肖恩突然感到无比的心寒。
“我走了。”
“肖恩师父,我送你出去。”帕西斯捞起衣架上的长斗篷,披在师父肩上,肖恩神色淡淡地撩开:“现在是春天,不需要,我也是灵魂,不需要保暖的衣服。”
“夜里总是比较凉。”帕西斯神色关怀,坚持给他系上系带。肖恩还是在徒弟温柔的动作下心软,想到旅途中帕西斯对失忆的他的照顾,给他买的围巾和长靴……被徒弟搭着肩送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