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立夏时分,晚间夜色入暮,还有凉风阵阵袭来,十分舒坦。
拭擦完棋子后,方东南摆好夏老头给他出的残局,定定的看着夏老头平静道;“一直以来我也没问过你的往事,也不明白这段时日你怎地突然就逼着我习这所谓的道门绝学,还这么迫不及待。
打我记事起就和你相依为命,你这目瞽之人怎么把我拉扯大的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人情冷暖,世间百态,前些年和你周转上千里的路上也多多少少看过,尝过。
今日我也年满十六,你呢?都快八十了吧?我不信学这步法就能让咱们肚饱衣暖,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约摸你也不信的。但我知道如能考中那棋待诏,在你老死后不说能如何风风光光大葬你,约摸一口红木棺材是跑不掉的。
方东南说完后想了想,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也就这点志气了。”
夏老头动了动嘴皮,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终归没有说些什么,用只能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方东南没有多说,低头蹙眉紧盯棋盘,右手指轻点桌面,约摸一个时辰后,抬头轻呼一口气道:“当属八变,均为红先和?”
夏老头咧嘴笑了笑,少见的没有讥讽于他。
方东南如释重负的开怀笑了笑,伸个懒腰,问道:“这局有什么名堂?演变到后来到是少见的斗炮卒局。”
夏老头略显得意道:“局名鸳鸯炮,乃我在一秘谱竹香斋上所得。
通常秘谱上的残局以斗车卒,车马,车炮为主,纯粹的斗炮卒倒是少见。
棋虽曲艺,义颇精微,开局布阵,抢先手之争,中局取势,斗眼界格局,残棋为根,着细微处做最后战斗,三者缺一不可!
这些年我潜心钻研的布局之法已全部传授与你,中局你亦有相当功底,唯独残棋你只抵我八分功底,当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局面角力之时,越是考量最后这收官的残局功夫。
因此近些时日刻意多于残局让你破解,还好没有让我失望。”
说罢缓缓起身,打了个哈欠,扶着拐杖颤颤巍巍缓缓走进房间,边走边说道:“可以去考了,不拿头名就死在上京府别回来。”
方东南仔细的收捡好棋子,吐了吐舌,还不忘记打趣道:“夏老头,来来,不是还欠你两盘吗?”
本已转身进房的夏老头直接把拐杖砸了出来。
离南平皇朝国都上京府最近的一个郡就是彩梅郡,骑马也就大半日,步行最慢约摸也就两日能到。
离国都近,因此彩梅郡虽小,但也热闹得很。
早起的方东南跟夏老头打过招呼后出门去那苍柏巷的橘梅棋馆。
路旁的小商小贩都已早早的摆弄好摊位,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
来到屋对面不远处的范大娘早点摊时要了碗馄饨。
小画眉早早起来就在帮着她娘做买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桌上。
碗里每个馄饨都如铜板般大小,加上猪油,撒上葱花,盐,胡椒,铺上薄薄一层紫菜,还有碗底埋着小咸菜,皮薄馅嫩,入口即化,喝上一口骨头熬制的汤,不浓不淡,色香味俱全,一直是方东南最钟意的早点。
方东南看着那张因为早起而显得有些睡眼蓬松的小脸笑了笑,道:“小画眉,昨儿夏老头和你们讲了啥故事?”
有着一张美人胚子脸孔的小姑娘欢快的叽叽喳喳道:“夏大爷讲了菩萨显灵除妖怪的故事,等我再大些就上山去瞧瞧,指不定还能碰到神仙呢。”
方东南摸了摸小画眉脑袋,笑着道:“碰到神仙了可千万哭着跪着求他收你为徒啊,指不定你就是下一个小神仙了。”
小画眉呵呵笑个不停,一颗小脑袋如同小鸡啄米般不住的点头,高兴的蹦跳着跑开了。
苍柏巷口的橘梅棋馆在南平皇朝也算名气不小,东家姓陈,名占军,是彩梅郡早年出去的棋待诏,大家习惯称呼为陈待诏。
因年老告退,回故里开了这么间小棋馆经营了十来年。
因离国都上京府相去不远,名气愈传愈广,以至各方去应试棋侍诏的后生在去上京府前大都会来这里切磋印证棋艺。
如能在这里大败四方名声大噪,以后去了上京府应试也多了些许本钱,实在没那水平多见识见识各路高手的棋艺套路也好,终归是所裨益的。
当今南平皇帝景明帝勤政爱民,从未听闻有何怪异嗜好,但唯独嗜棋,曾出重金求天下古谱秘录。
景明十三年下旨定两年一次选拔棋待诏,且天资卓越者无论出身都会选出十人人丢在军伍里打磨,一年后可酌情挑选其中最为优异者调入兵部任兵部员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