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雪花飞舞。之前的热闹还未看罢,天地就更替成另外一番光景。瑞雪洗礼,处处干净明澈。
在张灯结彩的一片喜庆中,原本光华最盛,排场最大的老有财家,灯火阑珊。府邸的石狮子上裹着白布,门前悬两盏白灯,一圈圈扎起的灯笼骨清晰可见,纸桶上写着“奠”。
雪打在纸糊的灯笼上没有融化,灯里烛火摇曳。
灵堂静悄悄的,老财主仰卧在角落,不时呜咽两声,又哀叹两句。
大厅的家具不知搬向何处,只留下两根缠上白布的立柱。墙下挨着贡桌,上面立两根白烛,一个对耳的香炉,可怜巴巴地上一根香,没有牌位和贡品。
一大一小两口棺木阴森森地摆放在桌前,装的是溺亡的母子。棺木周围的地面上,铺了麦秸编成的草垫。离老有财近的一侧跪着年轻妖媚的小妾和她的儿子,后面跟了一帮下人,另一侧则跪着寥寥几人,最后面趴着泣不成声的两个女儿。
雪不见停,风格外得大,如狼嚎,似虎啸,夹几声犬吠和窗页的“吱嗷”。
阴阳先生一脸谄媚的笑,掐指算日子的手势像在点钱,鞠着躬,哈着腰,羊角胡子猥琐地抖动,“老爷,夫人遭遇不幸,您也不用过度悲伤。命浅福薄,自有定数,老爷还是节哀。”见那财主不说话,阴阳先生自觉尴尬,可还是涎皮赖脸地迎上去,“老爷,眼看时辰就要到了,再不出殡,恐怕要招来整年的晦气啊。”
依然是不言语,老有财闭着眼,两条紫红的眼袋耷拉着,褶子比往日更多了。
“这......”阴阳怪气的一个发音,阴阳先生不知该说什么。他腰躬的愈厉,头坠得愈低,只悄悄偏过脸看那小妾,无奈的拱了拱羊角胡。
那小妾回头狠瞪他一眼,便兀自高声哭起来:“姐姐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平日持家有道,诚心礼佛,把一群儿女拉扯大,对我家宇儿也是照顾有加,如今却遭人毒手,好不公道啊!姐姐你放心,西山的土匪已被铲除干净,你在天有灵,也该安慰了吧!姐姐......”
听“主夫人”一哭,下人们顿时哀嚎一片,只道是满嘴“夫人”的叫着,却说不出个怀念、不舍,所以然来,只觉得嘈杂烦心,趋炎附势。
阴阳先生下定决心,大声说道:“老爷,出殡吧!夫人也绝不想给家人带来不幸!如果误了时辰,府里上下,定会有血光之灾啊!”
“住口!”老有财猛地站起来,瞪着一双牛眼,一只苍老的手颤巍巍地指着鞠躬到地上的羊角胡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响,他叹一口气,背过身看着白烛上的蜡泪,轻声允了。
大队人马出了府门,只挑小路向葬口去,做白事生意的伙计随便吹吹打打,应付两声,急着赶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府里的下人不敢多掉一滴泪,只闷着头,怕做错了表情让那贱妾的心腹看到。所有人都明白在这场权利的角逐中,小妾是最后的赢家。
老有财此时身心俱乏,缓步回房,阴影处一言不发的老管家急急地跟上。
灵堂里空荡荡的,阴阳先生领了赏钱,整理衣帽要走。那妾身安排下人带孩子去睡觉,亲自去送他。
刚出屋门,她又取出一笔钱交给阴阳先生,撵他赶紧走。
羊角胡子不急,低头点了点,奸笑起来:“如今作了夫人,出手还这么吝啬。我这张嘴能把死人说进土里,就有本事把她再说出来。不知夫人是否还想和小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