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村子，不会朋友，不联系外界任何人，除过在地里干活，就是一个人呆在家后院子练拳习武。好心村人说她走火入魔了，悄悄告诉其父母，推荐山底村著名降妖大师有娃之后代捉精抓怪，被拒绝。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父母知道，好胜心强的女儿遭受的打击太大了，她需要安静，需要重新思考。不劝不说，听之任之，坚信有一天，海洋一定会阔步迈出心里阴霾的。日子，在锄头、树杈上一天天过去，在拳脚挥舞中一月月过去，秦海洋未能解脱出来，由开始时的自闭发展到了自惭形秽、自暴自弃，少言寡语、面冷神散了。这么一个县长胚子的大美女，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岂不辜负了上苍的恩赐？造孽啊！父母为之心焦意虑，却束手无策，几日间，两人头上均新添了几缕白丝。村上修行善道的好心老妪们，在大脸婆率领下来到秦海洋家，说是义务为她诵经祈福，焚香烧裱驱送邪气。起初，海洋坚决不同意，说谁要是敢在家里乱来，就和她没完。在父母亲苦口婆心劝导下，为了让两位老人安心，秦海洋勉强答应了。众老妪抬来供桌，靠里墙置于堂屋大厅，从村子火神庙“请”来神位供奉于上，燃香点烛之后，将纸剪的小人、妖怪等统统拿来，唤来秦海洋坐在桌子旁，将其踩于脚下。大脸“神婆”跪于桌前，领大家庄严诵经数段后，开始法神。神婆面阔腮圆，下眼皮隆起一对上弦赘肉，犹如卧蚕，一脸赘肉油腻欲滴，沟壑状的法令由鼻根一直延伸到了下巴，额上、眉头、鼻根、下巴各有几颗米粒儿大的黄痣，甚是特别，要是连线起来，形成一个歪扭的“S”形，咋一看都是与众不同。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于胸前，嘴里嘟囔不停，吐字无人能听清楚。听不清楚没关系，那是在驱逐妖魔邪气，妖魔懂得就行了。终于，在一句大家都听清了字语，但不明白其意的“吽，嘛尼叭哩吽”后，神婆突然浑身打颤着长吐一口气。那浑身打颤，就像是从火炉里一下子掉入冰窟，反应之强烈，无与伦比。那气，是闭着嘴唇，下丹田用力，从肺里直接吹出来的。两片嘴唇快速颤抖着，声音好似启动摩托车时的响声，像是“噗——”，又像是“突——”，音准无法文字表达。犹如一下子吃了八碗饭，腹腔汹涌，喉结弹跳——连连饱嗝不停。信奉者明白，这是神灵附身了。众跪拜者集体磕头，“阿弥陀佛”祈祷着：“爷呀，快将妖魔鬼怪驱逐，让娃（秦海洋）身心轻松。”“爷快显灵，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海洋母亲也跟着道：“我爷慈悲！快将妖魔鬼怪降服，还我娃清醒。弟子日后虔诚信奉，布施常上，香裱不停。”秦海洋觉得好笑，低头，憋着，不语，咬紧牙关不让嘴巴裂开，抬起脚，看了眼踩在底下的各种剪纸，除被香烛气味熏得反胃想呕之外，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必须忍着坚持下去。为了父母。为了善意的奶奶婶婶阿姨们。神婆紧闭着的眼皮稍微一松，瞅准了秦海洋脚下的剪纸，一扭身子，扑过去，一手抓着踩剪纸的脚踝，用力抬起，一手迅速按住剪纸，大声喝道：“妖魔鬼怪在此！休想逃走！”海洋被突如其来的猛扑吓了一跳，全身肌肉登时紧缩，嗖地站起了。“看！娃的魂灵回来了，动作多么敏捷呀。”的确如此。众信奉者亲眼目睹。神婆回到原处跪下，不料，由于太胖，腰围太粗，不慎挤出一个屁来，“卟——”如同撕布一般。人之常情，不足为怪。秦海洋却笑出了声。神婆睨了一眼，从容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灵符。那灵符是用红色铅笔画在一张17K黄纸上，右上角是冒火的烈日图案，左上角是一头被云层遮住的上弦月图案，中间写着，“勒令。玉皇大帝在此。急急如律令！！！”用灵符在香头上空反转正转各三圈，叠着剪纸，又拿来数张香裱，合在一起，放在海洋脚旁地上，拿起煤油瓶子，拧开盖子，往嘴里倒了半口，“噗！”喷在那堆纸上。边擦着嘴巴对海洋说：“娃，我点着后，你在上边跨三个来回。”海洋点头。心里琢磨着，不会烧焦我的裤子吧？纸被点燃，冒起一股黑烟。接着，灰烬腾空而起，有的贴在了天花板上，有的被热气推向室外。秦海洋来回跨越时，神婆已经点燃一根烟咬在嘴里：“看吧，该走的走了，该死的死了。万事大吉！”“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一道蓝光顺着屋顶出去了。”“我刚才好像听见一个人在哭。”......老妪们抬头看着升腾、飘荡、坠落的灰烬，夸夸其谈，回想着刚才神婆作法时，自己的超人的发现和感受。在火苗上跨了三个来回，秦海洋看了下裤腿，未发现被烧焦的痕迹，对神婆笑道：“大脸婆（村人给起的绰号），你这一手，是从哪里学来的？”神婆努着嘴，吹出一股烟雾，看着慢慢扩散，萦绕，不予回答。白了一眼女儿，可惜海洋没有看见。母亲对大脸婆说：“瓜（傻）娃不会说话，角子（当地人对巫婆的雅称）可别往心里去。”“呵呵，没事没事。”神婆扑闪着眼睛，若有所思道，“我还给忘了，爷离开我身子时特别交代两件事，一是咱娃姻缘萌动了，可望年前年后找到乘龙快婿；二是今年庙里香火不济，要化缘香钱呢。一百二百不嫌少，三百五百不嫌多。广种福田，善海无边。”众信奉者茫然。“啥？还要收钱？”秦海洋一听神婆要收钱，顿时来气了，“你去年在村卫生所买药时借我的二十块钱还没还呢。”“呵呵，能想起来这事，说明我娃魂灵还体了，说明你婆我今天的功力没白费。”神婆不屑一顾说，“借你钱属实，婆没有赖账，早晚会不少一个子还你的。至于香钱，那是爷临走时的交代，我只做传达，不做勉强。你妈给了，是你们全家的福田。你妈不给，爷会记住的。万一哪一天降罪下来，你大脸婆可就没有招数喽。”虽然声音轻，说得慢，却犹如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剑，捅得海洋妈提心吊胆。这些巫婆、算卦人，说好的不灵验，说坏的，句句准。海洋妈忙从口袋拿出一块包着东西的手绢，打开，在一卷钱里抽出两张百元钞票，就往神婆跟前走。秦海洋伸手拦住：“妈，别听她的，骗人呢。”神婆见势不妙，向其他人使眼色：“我们走。行善不成，倒得罪人了。”哗然而退。堂屋里，传来神婆由近而远的声音：“走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行善之人，必有好报。不行善之人，必有恶报。”出了大门，有人问神婆：“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收钱的吗？你怎么就......”“我们信佛的，就是乘个佛理儿。你没看见小野种那傲慢神情，简直就没把我当回事儿。故意刁难一下，说几句破茬话，让他们提心吊胆去。”神婆偏偏有理，对自己的话毫无顾忌。“咱们这是行善吗？究竟是谁在作恶？秦家可是老好人呀！”一位妇女说着，脚尖一撇，径直回家了。海洋妈是个心软人，认为女儿得罪了神婆，怕以后会给降罪下来，执意要去给钱，被海洋强行阻止了。“妈，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迷信，她要是能治病，就不用去医疗站买药了。”进一步解释，才让母亲留了下来。但母亲心里有主意，这个香钱一定是要给，没多有少，最低一百。让大家面子都挂住。“那人家说你婚动了，年前年后有消息。我和你爸托媒，让人提亲吧。你的事有了归宿，我和你爸就可以一心一意供你弟读书了。”儿女大了，事业是一个方面，婚姻更是父亲心头之患。事业凭自己创，好赖总是过着。婚姻就不一样了，它是父母完成人生大业的标志，想抱孙子，只是一种婉转敦促。试想，一个人身显名利，事业赫赫，过了婚龄没有结婚，自己可能无所谓，一心扑在工作上，但是，作为父母的，很难接受这个，他们想要的是，儿女精神生活快乐，家庭健全，其次才是物质享受。前途渺茫，心若止水的秦海洋答应了母亲的要求。先完成婚姻大事，再考虑前途事业。消息传出，得知两届高中毕业的秦海洋在乡下找女婿，有人欢喜有人怨。怨的是自个儿太牛粪了，连那鲜花想也不敢想。唉！嘘——欢喜的是，凭自己的实力，敢去试上一试，说不定会名花下嫁呢。嘿嘿！不到两个月下来，海洋家的门槛被踢底了几公分，收的提亲礼比东头小卖部的还要品种多，档次高，村人羡慕不已，就连大脸神婆也放下架子，叨叨着“看我给你传的爷的消息准不”，拎走了两盒点心。镇上某领导曾差人来过......县某局领导也亲自驾车，领儿子前来面谈过......均被婉言谢绝了。咱一个农民，攀个干部，风马牛不相及，没有共同语言。纨绔子弟，娇生惯养，咱没有那耐心。跟男人是相依为命，并肩拼搏，不是当保姆，做下人。秦海洋脾气未改，一颗滚烫的事业心仍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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