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陈换新的婚事(2)
给自家儿子成亲,让女方做主场举办婚礼,于情于理,在陈换新家乡法门镇是闻所未闻的。这事要是让乡亲们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戳破陈建忠两口脊背才怪。
不行!咱必须在家里为儿子举办一个隆重婚礼,杀猪宰羊,请服务队,请金牌司仪,待上个五六十桌,热闹几天,让亲朋好友见证一下。
带着浅浅醉意,李玉春在回家路上心里就这么决定了。一回到村里,跟丈夫招呼未打,径直去了阴阳先生李百顺家里。
李百顺耷拉着眼皮,偏着摇晃的脑袋,双手拍着节拍,正坐在院子饭桌旁跟着收音机哼秦腔戏。乐哉。自在。
听大门响动,抬起眼皮,见李玉春大步进来,脸庞绯红,流露着盎然春意,一身崭新打扮,精明时尚,李百顺直勾勾的小眼睛从头至脚瞄个没完。佛靠金装,人凭衣裳,这娘们今天这个打扮,二十年前的婀娜风采又回来了。
玉春道:“他叔,给我家换新择个结婚日子,回头让建忠谢你。”
闻到一股酒气,方才明白玉春的脸蛋不是为他而红的,李百顺沉着脸说:“换新不是今天在西安举行婚礼了吗?”
“今天是女方操办,咱做高客。”玉春对李百顺一笑道,“咱不像前二年了。日子能搅转了,应该体体面面给娃办个婚礼,好好待待城里的亲戚。”
阴阳先生问了陈换新和媳妇属相,蜷着大拇指在指关节掐了会,说:“今年是戊子鼠年,申子辰合化水局,水旺于北,北京名字带着北,自然相符,想必首都定有大事发生。(奥运会就是大事。这是算卦人惯用的伎俩。)子鼠冲马,鼠羊相害,太岁在西北,七月月建在申,月德在酉......”
李百顺滔滔不绝卖弄着,玉春越听越糊涂,一摆手说:“说正事。我承认你灵,算得准,不然找你弟去了。”
“我弟?”似乎仍未从神界出来,李百顺眼神迷惘说,“你是说保顺?他连九宫格也不懂,尽然在西安混得人模人样的,城里人不是有眼无珠,就是有珠无水。可悲啊可恼!”
卖弄展示了许久,见李玉春东瞧西瞅不再欣赏自己,这才回屋拿来一本《万年历》给选择了日子,在一张红纸上写了“当日须知”,说是本村优惠价五十元。
谈恋爱期间,鲍小颖曾经驾车和陈换新来过一次老家。李玉春两口郑重其事,煵了一锅纯瘦肉臊子,油炸了豆腐,炒了黄花木耳,手擀面犁得细如丝,宰了一只最肥最欢腾的大公鸡,在土铁黑老锅里炖了足有五六个小时,没想到,小颖皱着眉勉强了一碗臊子面,说酸得牙疼,一口鸡肉也没吃,只是照顾面子似的喝了小半碗汤,说是减肥呢,放下碗,接着就喝水,玉春道:
“女儿呀,你喝这多水,会把肚子里的鸡汤冲淡的。”
小颖拍打着婆婆肩膀的灰尘说:“妈,鸡汤太咸了。下这么多盐,跟蛋白质见解,鸡肉里的营养是炖不出来的。”
不喝没关系。自个儿媳妇,跟亲女儿没啥两样,随她去吧。玉春心想,早知道不喝鸡汤,还不如烧个鸡蛋汤省下鸡呢。不过,她被小颖那纤纤玉手在肩膀、背上这么一拍打,心里登时如熨斗熨过了一般,舒坦而且温暖,激动的心情无法自已,随摘下自己下了好多次决心才买的金戒指,拉着小颖的手道:
“女儿呀,别嫌弃农村人寒酸,你初来咱家,我只顾忙着炖鸡,啥事都忘了,这个就算是妈给你的见面礼吧。”
小颖推让,坚决不要。
李玉春一片诚心,一定要给戴上。
推来让去,不知道原因的人还会以为是她们在抢夺呢。
“疼!”
情急之下,大叫了一声疼,乘婆婆受怔之际,抽回手指,躲在了换新身后。
傻孩子!没有几个女孩第一次回家会遇上这般好事情,你却好,躲戒子就像躲挨揍似的。
玉春明白,儿媳妇不是怕她,而是不愿接受她的戒指。多善解人意不贪小惠的孩子啊。可是,你今天来的地方特殊,身份不同,我这个当婆婆的即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失去表示一番心意的机会。
随将捏扁了的戒指规圆戴上,在炕蓆下拿了钥匙,打开金融抽屉,在一本书里翻出了几张存折——
第一张,三万一千元整。太多了,咱又不是大款,这是给换新结婚用的,万万动它不得。
第二张,两千元正。稍微少了点,有钱人的女儿,两千元可能还不够买一瓶香水。
再找。
终于,找到了一张六千块钱的存折。李玉春稍顿了一下,六六大顺!将它抽出来拿在手中,来到小颖面前,双手递过去:
“这个,你一定要收下。是我和你伯的一点小心意。”
看着母亲一片诚意的表情,小颖和换新笑了。
“妈,你不用这么客气。小颖不缺钱花。”
“哎,话不能这么说。”玉春白了一眼儿子,“如今是金钱社会,最能表达诚意的除了钱还是钱。你们花咱家钱,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