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这时候宛若有种不可思议的安定的力量,把我的心神一点点的拉住了。在黑黑的幽洞中不安的跳动的心这时候也被抚平了,整个人像摊在桌案上的荷叶一样的安静。
又是一只手,微凉,皮肤细腻滑润,衣袖中带着一种寒凉的绮楠香,一根一根纤细的手指,圆润的指腹一一摸过我的额头。
我的另一只手伸出去,反握住她,“姐姐!”
她轻声说,“我在这儿,阿檀。”又停了一会儿,好像是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你且慢慢睁开眼睛看看,还是一点也看不见吗?连一点光也看不见?”
我依言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并没有出现姐姐的秋水双瞳和姐夫俊秀的脸庞,依然是一片的黑暗,那幽闭的暗夜仿佛要把我吞没了一样,遥遥无期。
我握着姐姐的手,她意识到了什么,“阿檀?”
“仍旧是,好黑啊。”我不忍心地说道。“姐姐,我好累,我好渴。”她松开握着我的那只手,我的脸上却感觉到了她手指的触碰,还有,湿湿的水渍不受控制的淌下来,她的手上渐渐的被侵润,我顺势靠在她的胸前,任自己的泪水一点一点把她的衣裳打湿。
一直握着我的大手慢慢地松开,轻轻的揉了一下我的头发,接着我就听到了一人起身的声音,整理衣衫的声音,黯然叹气的压抑的声音,“你不是自称是郎中吗?在小姐失明的这段时间,你负责照顾小姐,倘若小姐有什么闪失······”他压得了清冷的声音,我因极度的困倦,在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中睡着了,
睡着了,一样可以感到和醒来时相同的人和事,醒和梦,有什么不同?
这一觉,酣眠中的我因为既没有了小绿的提醒,也没有看见阳光,总是在醒醒睡睡之间挣扎徘徊,最后的一次,终于不愿意在回到那种无意识的黑暗中了,摇摇头,一握拳打在了床榻边上,想让自己更清醒清醒,“啊!”才想起,这床可是紫檀木做的,因而极硬,要不是我和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小姐大不同,说不定现在早就抹着眼泪找母亲了。
旁边的椅子被什么什么东西一幢,“滋----滋-----滋”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谁啊?”我开口说出了一句话。却吓了自己一跳。难道自己的声音嘶哑道如此?
“给我倒杯水!”我向前摸着走去,却听着耳边有一个人从前堂跑来,跌跌撞撞的使一路上的盆景和桌榻发出巨大的声响,“啊,小姐!你不要动!我来扶你!”
如此的冒失,幼稚的声线还没有成熟,带着一点童声,软软的。我不禁问道“你是那个小郎中?”
他的手扶住我的胳膊,“哪里小了?我今年都一十有四了!”他的手不由得脱离了我的胳膊,是不是有开始挥舞比划?
“十四岁?比我还大两岁。”我说道。“可是人们都喜欢年纪大的郎中,最好脸上老的像松树皮。何况,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样。”
“哎!”他粗重的叹了一口气,“郎中医的是病,又不是伶人,看什么脸?”
说着,把我伏上椅子,倒了杯水,却只听“啪啪啪”,“什么声音?”我皱着眉头问他,胡乱把脸转过一个方向。“没,没,没有啥。小的把水倒洒了。小的立刻重新倒一杯。”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是怎么被乞丐掠去了?”我一边等着他倒水,一边强忍着口干问着他,他实在不像是一个下人和郎中,连倒水和扶人走路也做不好。
“我叫李攸。”他直了直腰板,骨缝中间穿出“咔”的一声,那声音奇大无比。“噗”我一口水没衔住,差点喷了出来,“你是不是弯腰弯久了,连你的腰都抗议了。我都听见了。”
“我是真定人,前儿和姐姐出城郊游,不想到走散了。真定的饥民看我衣服好,就把我衣服抢走了。我找不到路,随着大流结果只能靠着那些乞丐。”
“真定那么远,你就宁可走到金陵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我疑道。
“谁说我没逃啊?可是那群乞丐天天看着我,我一个人,逃了就打。你摸摸!”他窸窸窣窣的卷起了袖子,像是在找着什么,但是卷了一半又放下了,“哦,对了,小姐是不能碰男子的身体的。不同于我们这些郎中。”又是一阵窸窸窣窣,想必他把衣袖已经放下了。
“我相信你。”我不由得开口说。“给我诊诊脉吧,我想吃饭,现在觉得腹内空空的,空明如鼓。”
他嘿嘿一乐,“二小姐胃口不错嘛,想必平时也是身强体健的。这样大的损耗,竟然还想着要吃饭。”
我一伸右手,也不管是哪个方向,他赶快扶住我的手腕,三根手指轻轻的搭在我的右手上,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更漏里的沙不停的下陷发出的沙沙声。
“请小姐换一只手。”我依言伸出了左手,他诊了一会儿。然后帮我把手放回,“大体是无碍,吃饭等日常起居什么的一切正常无妨。”
我松了口气。
他奇道“咦?你怎么不要死要活的哭着问,为什么自己看不见呢?”
我摇了摇头,“大难不死就是福,谁知道有什么等着呢。再说了,谁不想眼睛好好的看这个天下啊,那也得上天眷顾。要死要活的哭有什么用。”我一伸手,他的胳膊就搭了上来,“不错嘛,学的倒挺快。”顺着他的胳膊,顺藤摸瓜似的,我找到他的耳朵一揪,“呀!”他急忙溜得远远的,还顺带撞到了一盆盆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