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有此事?”姐夫皱着眉头问道。他使了个眼色,接下来几个郎中鱼贯而入,为床上的我或诊脉,或施针,或指压,但是“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姐夫俊秀无双的脸上挂了一层薄薄的愠怒,转而看向姐姐,“怎么没有听你说起?难道阿檀长这么大没有生过病吗?”
姐姐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俯首拜下,头上的钗钏有的经不住她这么一摇,纷纷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娥皇本无意隐瞒,只是阿檀的身体异于常人,已是不幸,如何能告知于夫君呢?周府本有一位郎中与她调理身体,免于病痛。她在药理方面也知道的多些,身体也强健与常人。这次的事,娥皇愿为小妹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祭祀祈福,恳请夫君谅解。”
姐夫拂拂衣袖,像是抖着灰尘“好吧,既然你有这份心意,也就随了你。还有岳母,尚在病中,派几个医术好的郎中精心诊治,不要出了差错。”
姐姐俯首再拜,低着眉,温顺的说“娥皇明白。”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姐夫看了看床上的我,伸出手,就着“我”眼睛的线条,一点一点的摩挲,我就在“他们”上方,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惶惶中一种嫉妒的苦涩,充斥着我的口腔。床上的人,为什么可以得到姐夫的抚慰?
床上的我,分明是我,可------那有不是我。
现在的我是谁?
难道,现在的我只是一缕孤魂?
不不不!不要!我想看着这个天地,这个金陵,还有眼前这个,温其如玉的男子-------我的姐夫。可在我的危机时候,他第一个救了我,带我从一团混乱的修罗场中出来。他会长时间的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像一池春水一样。我看到他就好欢喜好欢喜。这样的欢喜仿佛原野上肆恣长出的花,不用修剪,就这样胡乱无边的疯长,直至它枝繁叶茂,直至它红硕的花朵开了满树。
我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怎么能成为一缕无边的孤魂?
可是,我的手穿过姐夫的发,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一点也没有感觉,我大着胆子碰碰他精致的不像话面孔,假装它是我平时恶作剧之一,可是姐夫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我看向端立在一旁的姐姐,她的手在衣袖中不住的绞来绞去,没个定型。我走过去,悄悄的握住她的手,先是轻声唤道“姐姐!”
她的手仍是绞来绞去,细腻的手指青葱一样翻着白光,嫩的不堪设想。显然,她听不到我,也触不到我。
我索性大声的叫道“姐姐!姐夫!我是阿檀啊!”
姐姐动了一下,她迈着细碎的小步向前,掀开床帏,“夫君,不如贴榜召集高人郎中为阿檀和我娘诊治?一来可解阿檀和我娘之病痛苦楚,二来,大有益于我为我南唐之医药。”
姐夫被姐姐突如其来的言语惊了一下,明显抖了一抖,待听完她的话,又细细思索了一遍“如此也好。樊若水!”他像屋外叫去。
我看我看向屋外,一个月白衣衫的书生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淡淡的青赤莲香顿时灌满了整个屋子。“主上。”樊若水伸手揖了一揖,姐夫倒也不说别的,一开口就是“你去寻些能起死回生的高人异士回来。要快,明晚之前。”说罢从腰间接下他的鎏金铜腰牌给了樊若水。
樊若水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接到这样的命令却不含糊,双手一拱“定不辱命!”这样的话在他的嘴里说出却气势万钧。
说罢,我只见他眼睛一歪,滑向了姐夫身旁的姐姐,眼神缱绻如丝。只是姐夫和姐姐皆一心系在床上的我身上,自然不会去理会一个小幕僚的举动。而我也只是偶尔才目睹了这一幕。
“--------我和姐姐大不同”我想着他曾经说过的话。他这样看着姐姐,是心中对姐姐喜欢吗?
可是,姐姐已经有了姐夫啦,你在喜欢姐姐也没有用的,你如何与我的姐夫相比呢?姐夫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好,但是看一眼,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再看第二眼;姐夫的诗词广为流传,洛阳纸贵;还有之重要的,他在那么危险的时刻,都能反败为胜,接我回来。你一个小小的幕僚,怎么会想和姐夫争?
你,拿什么和姐夫争?
他恭敬的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百无聊赖的沿着床上的“我”躺下,不是觉得累,而是觉得疲倦而惊讶。或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形。
明晃晃的珊瑚加烤蓝挂珠的卍字图案,交汇相映,明明晃晃的饱满的红与兰像是要溢出来一样,我轻飘飘的迎上去,看着自己的手从红艳艳的珊瑚上穿过,软的像一团香云纱。
不知过了多久,我伸手触像床上的我,那人的脸庞已经有些凉了,不想正常人那么温热,而且也僵僵的。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衣衫,一样的面容。我缩了手,时间对我是这样的漫长。
可对太阳与月亮的升落不过一眨眼而已。
当樊若水再次出现的时候,他身后跟进来一串打扮奇异的人,有几个穿着破烂,衣衫褴褛;有几个广袖高冠,面目桀骜;还有一个女子,身材凹凸有致,面容艳丽,他们面面相觑,空气变得骤然沉重起来。
姐夫和姐姐则隔着一道绉纱淡黄屏风,看着他们的表现。
樊若水朗声和他们说,“敝府出游,不慎跌了一跤。至今昏迷不醒。药石无效,听闻各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高人异士,特地恳请各位入府为小姐诊治。敝府将感恩不尽。”
其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出来,流里流气的说道:“小哥,你这么一张嘴,两层皮,到时候也这样把我们一打发,我们去找谁?”
“就是,就是!”他们一群穿的脏兮兮的人跟着起哄,惹得旁边的衣冠楚楚的高冠者直皱眉头,“小哥,你说这个定金是多少银子合适呢?”说着眼睛不住的瞄着床上的珊瑚串。
我看着他们好不掩饰的**,眼睛中有种贪婪的变绿的光,但其中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一直透过雕了百只蝙蝠的桃木镂空窗看向外面的亭台,他的脸上挂满了青黑色的石炭灰,额头一条,脸颊几条,从外眼角开始到下颔,从鼻梁到颧骨,被汗水一浸,更是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