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镜戴了两年,视力又下降许多,还留下一个毛病,戴的时间稍长,左耳边的头皮便发麻,神经会隐痛,只好小心地掰镜架中央,扩展镜腿间的距离,结果发现没用,只要戴上,头皮依旧发麻,只好让左腿悬在耳朵外面,看来……”瞥见母亲拎着香烟袋上铁梯。
我保存文件:“不是不生产了吗?”
母亲把袋子扔在床垫上,笑道:“就我能买到,原来卖过香烟,知道哪有货,整个柳河区就那张老板还存着几千条,涨到50一条,今后改别的牌子吧。”
“不行就戒了!”看汗水湿透母亲后背,我顿生歉疚,自己18岁起抽烟,22岁改抽软包装的带嘴黄红梅,只觉品质纯正,当年许愿抽它一辈子,二十年来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唯独抽烟习惯至今保留,曾伴随红梅升级到第七代(蓝壳硬包装),这个习惯无意间替自己省下一半的烟钱,控制了毒害自己的成本。
“戒了怎么写?几条烟我供得起。”母亲从筐里拿起一只李子,“最近写了吗?”
“写的……不多。”我搪塞,平时陪母亲聊的多,从不隐瞒实情,去年老爷子发话,让我跟着家里吃,添双筷子的事,意在安抚。
“那你到底怎么打算?”母亲曾多次暗示我出去工作。
看着母亲的眼睛,我冷不丁地想起宁晓娟,试探着说:“我……去年小童来家折腾几个月,餐馆仍然闲着,附近的厂和公司放假的放假,关门的关门,加上这边没适合我的工作,觉得……还是应该出去。”
母亲读我表情:“有想法了?”接着面露难色,“你又出去,你爸那里不好交代,会说你半途而废……申市有你的女儿,回那里,你爸应该不能反对。”
“申市找工作容易一些。”我顺着母亲的话悄然踏上宁晓娟指引的路,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打破不回申市的誓言,没想象中的沉重。
“定下后告诉我。”母亲跟很多母亲不一样,只讲现实,敦促反而多于挽留,猛然起身,“刚才路过你姐的小区,有人说丁部长自杀了,我得去看看。”
“自杀!武装部的丁部长?”我记起当年民兵训练,是他教大家练习半自动步枪的射击,百米距离,我五发子弹命中38环,那时的丁部长何等彪悍威武,四个小伙子挂他身上,仍没按倒他。
母亲坐回沙发:“就是他,太惨了!这两天路过他家,总有人闻到恶臭,还以为谁家狗被毒死了,几个邻居撬开门,见他吊在后花院的三角铁架上,用的是8号铁丝,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才弄下来。”
“他不是有儿子吗?”我点上香烟,依稀记起丁部长的容貌,动不动爱撸胳膊挽袖子跟年轻人掰手腕,回来后总听母亲讲老熟人故去的事,电工班老班长被高压电击死,接下来他哥哥因医疗事故而不治,留下重病缠身且双腿溃烂的老伴,于前年夏天悄亡于家中,三日后才被发现,每当想起那些熟悉的面孔,一种深度惊恐便会袭来。
“几年前儿子就死了,跟摩托车一起飞进江里,没到一年,你丁婶忧郁成疾,也跟着走了,就留下丁部长,祸不单行啊!前年底查出肺癌,只能等死,这样死了也是解脱……你也少抽点烟。”母亲近愈七十,记性却好,对厂里各家各户的情况甚是了解。
“我不往里吸,不会得肺病的,陪你一起去。”我关闭电脑随母亲下楼,明知帮不上忙,还是想去看看,不是瞻仰丁部长的遗容,是想让悲痛洗礼自己,想得到某种有关生与死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