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百润自幼在祖父的谆谆教导下饱读诗书,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学富五车之士。十五岁便中秀才。而后第一次参加乡试,文章写得富丽堂皇、鞭辟入里。山东乡试副主考认为刘百润太年轻,中举太早怕反而毁了这人才。他诚心想磨练一下刘百润的心性。于是乎未予录中。第二次乡试,刘百润第一个交卷,文章写得文采飞扬。几位考官联名拔了刘百润头名。刘百润出得考场便成竹在胸,认为中举是十拿九稳的事。可不曾想,这次乡试不但未中,反而是自己的最后一次赴考。
原来,刘百润文章虽写的好,却一时大意,在文中写上了“黛玄眉之如琰琰”一语。正是这短短七个字让他闯下大祸,也毁了刘百润的十年寒窗苦读。原来,这嘉庆皇帝名“颙琰”。刘百润的文章中出现了“琰”字便是大不敬之罪。几位乡试考官和副主考竟亦疏忽了这弥天大错,原封不动的将考卷交到了主考大人案头。那主考大人是山东的学台,是个老学究。他本就与副主考不和,这次抓住刘百润的考卷大做文章。最后这位学台上书参奏副主考玩忽职守,弄的副主考被降旨革职查办。而刘百润呢,除了落榜,还被饬令永生不得再入乡试。
刘百润的祖父认为自己的孙子饱读诗书却不知避讳皇帝名讳,是一件大大的丑事。其实这哪里是什么丑事,分明是一件祸事。那位老祖父竟因此气的一病不起,驾鹤西游了。
刘百润一边想着当初的这一件大祸事,一边感慨着自己真是命途多舛。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回了武城庄。现在祖宅已经是县城王财主的了,永泰钱庄王掌柜送的三十两银子分出了十两给了灯官。自己手里仅剩下二十两。当务之急是赶紧在武城庄中租个落脚之处。他找到村中张老汉,那张老汉家中有几间茅草屋。张老汉是个实在人,要了刘百润二两银子做房租,租给他了一间屋。
晚上,刘百润躺在屋中的土炕上,心中宽慰自己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庭,孔子云,何陋之有?这破屋虽赶不上自己的祖宅,可总算是有个落脚之地了。
此时月明星稀,刘百润抬头看了看一轮明月。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似乎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刘百润哪里知道,自己白天钻进了县城王财主设计的一个连环套中!那王财主除了吝啬,还心存奸诈,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他先找了两个县中大泽山上的歹人,半夜劫了刘百润,扒了刘百润的长袍。他算定刘百润走投无路定会来找他借钱。而后他又假装好意,借给了刘百润二十两银子。之后,他再次支使两个歹人劫了刘百润,抢走了二十两银子。他同时命当初给他看风水的算命先生,蒙骗刘百润卖掉宅子就能转运。刘百润信了那算命先生的鬼话,找到王财主卖自己祖宅。王财主当时之所以没有落井下石,坐地压价,是因为他给刘百润的四百八十两银票是假银票!
王财主怕刘百润拿着假银票去永泰钱庄兑银子露馅,惹上一身官司。于是又花了二十两银子,让地痞马三把假银票骗回。这样算,买刘百润的祖宅,里外里只用了不到五十两银子而已。
天地万物,存在即有他存在的道理。风水玄学存在数千年,自有它的精妙之处。可王财主不知道一条风水玄学中不变的铁律。那就是风水宝地,有德者居之,大吉。无德者居之,大凶。王财主虽骗得刘府宅院,今后十几年却接连丧子。最后落得无人送终的悲惨结局。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过了月余,县城王财主乔迁武城庄内的新居。他先命人将刘府旧宅打扫一新,又请了一班和尚道士在宅中做坛祈福了一番。王府大管家王旺找到刘百润,说是那个掉尽金粉的刘府匾额已经摘下,王财主顾念这是刘家祖传之物,特命他给刘百润送来。
刘百润将匾额抱进自己的陋室之中。看着这匾额不禁又生出些愧对祖宗的感慨来。已近中午时分,刘百润肚中饥饿,随之将这一番感慨抛之脑后。心说找些吃食先祭了自己的五脏庙再说。转念一想,那王财主进得自己的旧宅算是乔迁新居。他自己搬到张老汉家的茅草屋何尝又不是乔迁新居?既是乔迁新居,自然要寻上一壶酒,弄上几个小菜权当暖锅。这暖锅是胶东风俗,乔迁新居定要弄上一桌子好酒好菜庆贺。现如今他手中有纹银十八两,何不寻着这个由头犒劳自己一回?
刘百润打定主意,朝着武城庄外五里的草坡桥走去。那草坡桥是途径掖县的行商脚夫的必经之路,因此桥边有几个小酒楼。他进得一个酒楼,只见酒楼陈设简陋,一看便知是乡间小店。
“有客来!门内的伙计照应着啦!”酒楼的掀门帘支应高声叫道。掀门帘支应嘛,在清时胶东,几乎家家酒楼都有。他们站在门前。有客人来,支应在客人踏进门前的瞬间要用一棵枣木棍掀起门帘来。掀门帘的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能做掀门帘支应的,必定是眼疾手快之人。百年之后西洋人进我华夏,建起西式餐厅,餐厅门前立几个侍者,名曰门童。其实我华夏古而有之。想必这掀门帘支应一定是诸国门童的祖宗。
“来了!客官您里边请!”店内小二右肩搭着一条毛巾,将刘百润请进府中。
刘百润在一条板凳上坐定,对小二说:“烫二斤老酒,再来只烧鸡。”
小二为难的看着刘百润,回答道:“客官您恕罪。本店中现没有烧鸡。”
刘百润失望的说:“一个酒楼竟没有烧鸡?牛羊肉有么?”
小二又答刘百润:“客观恕罪,现如今一切活物做的吃食都没有。”
刘百润面带怒色:“什么?那你们还开的什么酒楼?算了算了,我还是去别家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