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难抬起头,望着黑色的夜空。那种越看,越深邃,无法堪透的黑。像极了某人的眼睛。</p>
大片大片的穴,正从苍穹深处飘落。</p>
转眼,她的黑发和睫毛上,已经覆了厚厚一层雪,却不融化。她轻咳一声,撑开手中那柄红色塔夫绸抽花伞。近年,她已经鲜少在雪中欣赏夜景。不是因为畏惧严寒,而是因为审美疲劳。五百岁的她,已经厌倦了,大部分赏心悦目的东西。她以为,人类会赞美这些东西,是因为他们活得太短,能见到它们的时间和机会,太少。</p>
低头看了看,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已经记不清多久了,这是第一次,她在自己的脚印旁,看到另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p>
身边,有一个人与自己偕肩,走过穴静静飘落的夜晚。</p>
她抬起胳膊,将伞举高。这只伞小巧是小巧,玲珑是玲珑,却只能勉强遮住两个人。莫难皱了皱眉头,将伞柄塞入成易手中。她正准备抽身退远,却被成易抓住手腕。她看到,自己花两千元网购的伞,被成易像丢弃一根树枝那样,丢在雪堆中。</p>
然后,她就蓦地,被男人的胳膊挟住。头顶和后背,霎间被一块厚实,带着成易气味的布料覆盖。那是成易的大衣。</p>
他们共披着一件大衣继续行走。</p>
纷纷堕下的雪片,落不到他们身上,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p>
但,还是有些东西,是无法隔绝的。</p>
一股强烈的煞气,从他们前后左右传来。他们停住脚步,一共感到八只僵尸的气息。这八只僵尸的岁数,应该都不在三百岁下。枢密府果然步步紧逼,今夜又派遣长老,潜入暮宫。刚才他们感侦到的异动之处,就是此地了。</p>
皑皑雪野中,影影绰绰,出现了八……九条身影。</p>
莫难和成易暗自提高警觉。他们分明只接受到,八只僵尸的场。那第九个,若隐若现,站在黑暗中的家伙。给人的感觉,仿佛根本不存在。</p>
明明看到他,却捕捉不到,他丝毫的气息。</p>
枢密府的八十一位长老中,最擅长隐藏僵尸味道和气场,乔装人类的七十九长老,他们都已经见过。</p>
但这个第九只,却没有乔装任何东西。</p>
他像条飘渺的幽灵,始终与他们维持一段距离。即使是,在莫难成易和其余八只僵尸,兔起鹘落,激烈搏杀之际,他也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着。</p>
但是莫难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p>
“成易！”</p>
她低喝一声,出手拧掉,身旁两只僵尸脑袋同时,她纵身扑向,那转身奔向树林中,想要躲藏的第九只。</p>
成易听到她的呼唤,立刻从三只僵尸的包围中抽身,赶来为莫难抵挡,另外三只对她穷追不舍的僵尸。</p>
莫难挥臂,凌厉的朝第九只僵尸头颅削去。</p>
那种空荡荡,无处着力的感觉,霎时让她醒悟:她上当了。</p>
这第九只僵尸,的确只是个幌子。他是被制造出来的幻影,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敌人的判断。</p>
枢密府八十一位长老中,是有一位,善于制造幻影,迷惑对手的僵尸。</p>
莫难在想到,那只僵尸是谁的同时,意识到大事不秒。她蓦地转身冲回原地,只见雪地上,只剩下三条影子。第一眼她就看到,其中一条影子是成易。而他正面对的另一条影子,是一位刚刚露出脸部的老者。</p>
穴飘落在,那老人的稷,和皱纹密布的清矍脸庞上。</p>
成易在看到那张的脸时候,蓦地一怔。</p>
“不,他不是你爷爷！”</p>
莫难的嘶吼传来。</p>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当成易察觉到不妙时,那只有着成易爷爷面容的僵尸,忽然一把抱住成易,令他无法挣脱。而雪地上的另一只僵尸,则从身上取出一枚银质匕首,朝成易后背心脏刺落。</p>
白雪黑夜中,瞬间盛开,血色的曼陀罗。</p>
莫难眼前一耀,这才是她觉得美丽的东西:从活物体内,喷溅出的,炽热的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