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院内一片清气，侍从打从主楼的廊下经过，连脚步都是刻意放轻了的。</p>
唯恐一不留神，触怒到了楼内的人。</p>
贺衍之自从半夜里抱着人回来之后，就没有出过这幢楼。</p>
明珠在院墙外打探到的消息，仅仅是三言两语。</p>
她耗费了大半个时辰，问询到的，愿意给个话的人，回答的口径出奇的一致，都说楼内的人还没有醒来。</p>
担心管事的久不见自己，倘若碰上后大发雷霆要给小鞋穿，明珠一动不动地伫立着，神色失望的在院外的墙脚下停留了片刻，终究还是走开了。</p>
心里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她走出一段距离，还在频频回头。</p>
麟德殿主楼的院内一片寂静，只听到风过林间发出的声响，让人心生错觉，里头空无一人。</p>
事实上，此刻的楼外人并不少。</p>
皇贵君让在主楼外伺候的侍从分作了两批。</p>
一批人轮换下来之后，院子内有短暂的交接，这番交接的过程，也不过是平静的湖面上扔下的小石子。</p>
很快......水波漾起的浪就消失不见了。</p>
......贺衍之整夜未睡，眼下淡淡的青影，自他恢复容貌以来最憔悴的一次，这憔悴，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焦虑。</p>
若是小四在这里看见了怕是会说些不中听的话。</p>
几时开始弄得方寸大乱失去了理智的？</p>
贺衍之微微阖上双目慢慢回想，很难想起在昨夜，在当时那一刻，自己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情。</p>
冲动往往都在一瞬间，能加上那么多思考判断的也不能称之为冲动了。</p>
昨夜的那场火来的蹊跷，他完全没料想到一趟夜行居然会碰上这种事。</p>
宫中人因为之前国库的大火，惊骇的程度远在他之上，但是于他而言，对象变了，始知不同！</p>
抱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花圃，一路走回麟德殿，怀里的人抱得稳当，他的一颗心却始终悬在那里。</p>
上下不得，隐隐后怕！</p>
见到她受伤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所有的冷静都抛却至九霄云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p>
他疲惫的叹了口气，视线所及，躺在chuang上的人轻轻动了动。</p>
贺衍之迅疾站起接着又俯低身子靠近她细细查看，不见有醒来的迹象。</p>
他眼神怅然地望着，低低叹气，看得又是这样专注，连闪身进来的人都未曾察觉。</p>
屋子角落内点燃的香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是清淡平和的味道，使人心境宁和。</p>
小四吸了吸鼻子，对着贺衍之低声道：”怎么会出事的？你又是怎么到的花圃，大半夜的！“</p>
贺衍之转头看着他，目光定了定，暂时不想开口。</p>
小四的注意力集中到了chuang上躺着的人身上，视线专注的看了许久才皱眉道：”瞧她身上的衣裳，伤口都替她处理过了，还有什么问题，怎么到现在都不醒？“</p>
小四的眼中泛起迷思，”按理说这点伤，还不至于拖到现在都......“</p>
眼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小四知道这张脸很熟悉，此刻浮现的气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p>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正要上前探脉搏，贺衍之伸手拦住了他！</p>
”不用试了，我知道。“贺衍之语气决绝道。</p>
看样子是绝对不想让小四当着他的面触碰上眼前躺着的人哪怕一根手指头的！！</p>
小四缩回手，手指架在鼻梁上反复推揉了几下，随后眼神微妙的看着贺衍之，顶顶灵清的人难得露出迷茫的神情道：”你知道什么？“</p>
”她暂时醒不过来，大约还需要多半天才能醒，还有她体内的真气......“</p>
小四于是眉皱得更深：“是......蓬莱阁那位？”</p>
“还能有谁？”贺衍之表情复杂道。</p>
“真是下了血本了！！”饶是小四也忍不住吐槽，“一点小伤都舍得用上这手段，真真是捧在心尖上了。”</p>
“也不顾及一下自个儿的身体。”小四震惊道。</p>
“换成我，可不做这样的打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p>
小四冷眼瞥见贺衍之的目光探过来，晓得他是纠结在自己说出的前一句话里的意思中了，不由得尴尬道：“你别多想啊，我都是听说，听说的。”</p>
“你跟他比我想象中的熟。”贺衍之有点意外道。</p>
“没事就好。“</p>
小四的目光重新聚焦到躺着的人身上，她还没醒来，这一场花圃的大火惹起的风波，对现在昏睡不醒的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p>
压根就是置身事外了，小四心中有几分说不出的味道。</p>
”我还担心以后吃不到她做的点心呢，”他很快调整了情绪，表情释然，语气和缓道。</p>
这丫头的手艺委实不赖！</p>
他一早就打算好了，等她在麟德殿安置下来，有事没事都能到这里蹭点吃的，算是能满足口福之欲的好事。</p>
小四负手在屋内兜了几个来回，脚步重新停顿在贺衍之的身边，目光也对上chang上躺着的人，跟先前一样，认真看了好一会儿。</p>
“罢了罢了，我还有些话跟你说呢，只是......”小四瞥了眼chuang收回目光道：“不要在她面前比较好吧。”</p>
“除非是你一点忌讳都没有，那我就随意了啊！”</p>
贺衍之转头对着他，眼中带着不满。</p>
于是，小四想了想婉转道，“反正你也说了，这时候不会醒的，借一步说话可好？”</p>
贺衍之有短暂的犹豫，接着起身，仔细替chuang上睡着的人掖了掖被角，动作十分轻柔又细致。</p>
他跟小四一前一后到了外间。</p>
伸手取过瓷杯，抿了几口茶，小四低声道：“方才我听见院子里的人说，跟她一块儿集训的那个小丫头一直在外头探听消息。”</p>
“我想......大约是担心她。”</p>
贺衍之跟他的视线交汇，没有说话，脸上波澜不兴的。</p>
小四很希望眼前人听到他的话之后能给点反应，却不是这样几乎是没有情绪的淡定。</p>
灵机一动，脑中闪过念头，小四搁下茶杯望着贺衍之，嘴角弯起。</p>
“早上你手下的人还做了件好事，可替你长脸了！“</p>
小四话说到这里，顿时高兴起来，”我该怎么说你好呢？“</p>
他摸了摸下巴笑道：“陛下身边来问询的人都叫他们顶回去了，你觉得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