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清早起身,正由英姿伺候着洗漱,柳月神色凝重的进了屋:“才刚我领着人去厨房提食盒,听见一些闲话,都是说三夫人那边的事。”</p>
“什么事?”</p>
柳月扶着云想容的手臂伺候她坐在妆台前,与英姿一同为她梳头,斟酌言辞道,“说是昨儿晚上侯爷与夫人许是闹的不愉快,侯爷原本是要歇在琉璎阁的,进屋没有坐多久就去了陶姨娘处。今日一早陶姨娘还吩咐人去厨房特地要了人参鸡汤补身子,说是侯爷允准他往后不吃避子汤。 那些厨下的婆子们都在说这次陶姨娘可开了脸了,三夫人都被比了下去。”</p>
柳月的手上动作轻柔麻利,眼神却是看向西洋美人镜中的云想容。</p>
云想容尾指上沾着胭脂,闻言指尖停在唇边,许久才道:“如今三房的两子两女都是嫡出,最小的宝儿也七岁了,也是时候该有庶子了,多子多福,也没什么的。”难道还能要求父亲为了母亲不要姨娘的孩子不成?莫说他们经历过那么多的波折,就算是爱的感天动地山盟海誓,男人对女人也不过三两年就丢在脖子后头,另寻新欢了。前世她与刘清宇成亲初时,还不是你侬我侬,恨不能形影不离,可后来呢?男子薄幸,皆是如此。</p>
思及此,云想容望着西洋美人镜中的自己,缓缓在唇上搽了胭脂。红蓝花的胭脂呈正红色,因着她用水调和后只涂了淡淡的一层,如今唇色却是娇而不艳。抿了抿唇,她微尝到了辛辣的味道。</p>
她这张脸依旧是如此,再扮丑也没用,就如同男人薄幸自古如此,再伤心也无法挽回。两者同理,都无须费力改变。不如活的自我一些,至少落得个潇洒。</p>
许是胭脂点缀,又许是心结打开,西洋美人镜中的自己颜色立即鲜活起来,云想容微笑,又淡淡的施了脂粉,这才道:“吩咐咱们的人仔细盯着点,不要让陶姨娘去欺负了母亲即可。”</p>
“是。”英姿颔首,又问:“那种药……”</p>
“不必服了,早些年是宝儿太小,要不得庶子,如今宝儿已平平安安长大,咱们也不要在如此了。随他们去吧。我只希望母亲能够想开些,这也是无可奈何,早晚的事,父亲毕竟才三十三岁,年轻着呢。”</p>
男子三十三岁是壮年,可女子三十三岁已是美人迟暮。云敖位高权重,再寻新欢也是无可厚非。</p>
英姿、柳月和柳妈妈闻言,就都多少有些怅然。</p>
用过了早饭,吃了药,云想容就先去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p>
老夫人也是才用过饭,见云想容来了,却是觉得眼前一亮。</p>
云想容很少打扮自己,今日虽仍旧穿的素淡,但面上施了淡淡的脂粉,她原本精致的五官越发像是工笔画出来的,整个人都明媚了几分。</p>
老夫人越看越是觉得满意。稍微打扮已是如此,入宫之后精心装扮,皇上岂能不爱?哪里有男人不爱美女的。</p>
“好孩子,快过来。”老夫人喜欢的招手。</p>
云想容迟疑的道:“祖母,我身上还没大好,怕过了病气给您。还是坐在这里跟您说话吧。”说着一指门边的位置。</p>
老夫人平日对这些最是小心,年纪大了,最怕的就是生病,闻言颔首,对她的温柔体贴愈发喜欢了,道:“好,你就坐在那儿,对了,前儿你姨祖母派人给我送来一匹蜀锦的尺头,样式新颖不说,颜色也漂亮,她让我或自己留着用或者赏人,我却知那就是给你们这些孩子的,你这就带回去吧。”</p>
说话间,善于察言观色的月皎已经去了小库房,吩咐人将那匹尺头拿了出来。碧玉色底子仿佛水色上乘的美玉,上头是同色的兰花环形纹,低调奢华。要紧的是那颜色虽艳,却不妖。</p>
月皎看看尺头,又看看云想容,掩口笑了:“怪道老夫人说这么好的尺头就要留给六小姐,旁人怕是穿不出它的艳而不妖的风骨,如今看来当真只老夫人是火眼金睛。”</p>
老夫人被说的熨帖,也是笑:“回头让人量身裁了,你入宫就穿她好了。好歹是以你梅姐姐的义妹身份进去,断不能跌了梅家的脸面。”</p>
“是。多谢祖母。”云想容喜不自禁的行礼。</p>
老夫人见她如此表现,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先前她还怕云想容为了不进宫闹出什么乱子来。侍奉圣驾,那是天大的荣宠,若入了宫得了脸,将来回了娘家,全族的人都要给她磕头,包括她这个老祖母在内,那是多大的体面?她会不愿意?</p>
云想容见老夫人的神色。就知她不再防备自己,笑着坐下来。和老夫人说了会话,大夫人、二夫人、孟氏以及云明珠才来。</p>
云想容仔细观察孟氏,见她面色如常,没有哭过的痕迹,笑容也依旧,并非强迫,心略微放下了。</p>
女人,总是要在伤害中学着坚强的。</p>
“老夫人,姨夫人带着凤鸣少爷来了。”</p>
“是吗?”老夫人今日心情好,闻言更加开怀,忙吩吩咐三个儿媳去迎。</p>
云想容则与云明珠起身垂首站在一旁。</p>
不多时,就见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人一边挽着段舒窕的胳膊走来。</p>
段舒窕身材发福,穿了件藏蓝色绣云回纹的对襟褙子,头梳高髻,以赤金红宝石月季花簪固定,圆圆的脸盘略施粉黛,一双与老夫人相似的丹凤眼依旧神采奕奕,并不似老夫人那般眼角下垂成三角眼。</p>
“舒窕。”</p>
“姐姐。”段舒窕和老夫人手牵着手相携进了屋,一左一右在铺着猩猩红弹墨坐褥的紫檀木雕花罗汉床坐下。</p>
“今儿怎么得了空来看我?你也不吩咐人提前与我说一声,我也好预备起来。”老夫人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亲手递给段舒窕。</p>
段舒窕双手接过,笑道:“就是怕姐姐麻烦才不敢先说,恰逢凤哥儿伤势未愈,皇上恩准给了他半个月的假让他好生养伤。你也知道,凤哥儿是闲不住的,今儿听说我来,就偏要跟着一起来了。”</p>
“对了,怎不见凤哥儿呢?”老夫人对尉迟凤鸣是极喜欢的,十岁便成了贡生,随后做了本朝最年轻的进士,如今仅十九岁,就是锦衣卫的四品大官,端的是文武双全的人才。</p>
段舒窕笑道:“他一个臭小子,来内宅晃悠不成体统,我叫去找兄弟们玩了。”</p>
今云佳宜和云佑宜都不在府中,云博宜、云传宜和云芷又在学里呢,外头能与尉迟凤鸣年龄相仿又说得上话的,只有沈奕昀。</p>
老夫人怕怠慢了客人,就道:“都是自家人,哪里有那么些的忌讳,”回身吩咐月皎:“你去正则堂,请凤鸣少爷进来吧,到我这里也热闹些,对了,将沈伯爷也一同请来。”</p>
“奴婢这就去。”月皎恭敬的行礼退下。</p>
段舒窕这会儿也看到了云想容和云明珠。</p>
虽早知道云想容生的俊,隔些日子不见,今日突然见了,仍旧觉得惊艳,她一老婆子都看不够的人,也难怪孙子心心念念惦记着。</p>
段舒窕冲着云想容笑着。</p>
云想容便屈膝行礼:“姨祖母。”</p>
“乖,来姨祖母这儿。”</p>
老夫人拦着:“卿卿这几日感冒了风寒,身上还没大好呢,才刚与我说话也是体贴的站门前,怕过了病气给我。”</p>
段舒窕道:“卿卿是极懂事的。”</p>
“是啊。”老夫人兴致勃勃的与段舒窕说起话来,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时常的附和上几句,气氛极为融洽。</p>
云明珠就成了屋子里自始至终唯一被忽视的人。在段舒窕跟前,她不愿意失了体面,又插不上话,只能闷着一口气垂头站在云想容身边。可是云想容比她高挑,站在她身边很有压迫感。平日就被她欺负,现在自己又被她比下去,同是嫡小姐,她比谁差了!?</p>
云明珠咬牙切齿。</p>
“老夫人,凤鸣少爷和沈伯爷来了。”</p>
月皎侧身撩着帘子,沈奕昀和尉迟凤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p>
沈奕昀穿着月白色半新不旧的家常杭绸直裰,头发整齐挽起,以竹簪固定,飘逸轻灵。他身后的尉迟凤鸣则穿了身藏蓝色弹墨短褐,显得身材伟岸挺拔。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前者温和儒雅,后者阳光随和。都是极出色的人。</p>
二人一同给老夫人和段舒窕行礼。</p>
段舒窕望着那位与自己孙子差不多高的少年,心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承平伯。他在朝廷里可是个名人。又道承平伯看着年少,模样却是极俊的,过些年长开了,成熟了,还不知怎样颠倒众生,徒惹得春闺添怨罢了。</p>
行过礼,众人按着身份落座。</p>
云想容挨着门口安静坐着,没心思去听众人说话。</p>
老夫人见长辈笑谈着,小辈儿干坐着也无趣,就道:“花园子里景儿好,你们去逛逛吧,我吩咐了厨下预备午膳。”拉着段舒窕的手:“你们可要留下,到晚上再回去。”</p>
“既然来了,就少不得要叨扰姐姐。”段舒窕笑着回握老夫人的手。</p>
云想容等人起身退了下去。沈奕昀、尉迟凤鸣二人远远地跟在云想容和云明珠姐妹的身后说着话。</p>
尉迟凤鸣年长沈奕昀四岁,又是年少时就金榜题名,知沈奕昀要下场赴考,便好心的讲了许多其中须得注意的。沈奕昀虚心受教,笑容和气,完全不似云想容印象中的那般安静冷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