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起火了。
先是数栋木质小楼被两越武师陆续点燃,又被海风一吹,顿时泼喇喇窜起数米高火舌。接着花草树木也被引燃,十多名南海派修真子弟分成数队,在明灭的火光中穿行搜查。最后连主楼也起火了,却被玻璃幕墙隔绝了空气流通,墙体又是阻燃材料,那火只烧了一阵便熄灭,从楼顶喷出滚滚浓烟,似烽火告急。
广场之上,尸体狼藉,血水横流。
龙辰背手站立在广场中心,衣装依然整洁,面色平静地仰望着夜空。
在他身前,是身穿鱼鳞甲头戴亮银盔横握三楞刺的湖湘子。他身上的软甲血迹斑斑,被利器从肩到腰划裂,头盔下半部分更是破了一个大洞,发出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气声。
在湖湘子面前的大半个广场上,滚动着一个一丈方圆的光团,里面似乎有千百道人影在激烈厮杀。所有靠近之物,无论丝绒枯叶碎布木片,立成粉末。所行之处,空气扭曲如同透镜,竟然能够看到对面去,却又看不真切,仿佛隔着层层叠叠的半透明幻影。
杀气冲霄,威势如骄阳凌空。
啵一声,巨响如气泡破裂,一条银白身影被击出光团。紧接着气浪爆炸开来,排山倒海一般袭向广场两边。
对面的广场边缘站立着一排修真者,最中间是一位面容清瘦道骨仙风的老者,见势跨前一步,一堵十多米长的气墙凭空而生,将身后的十几人遮护得严严实实。那席卷的气浪从两侧呼啸而过,将花坛玫瑰连根拔起。
这老者便是南海派的长老江松子,因为距离约定开战时间还早,本同赤枫子一起舒舒服服呆在东方市一处隐秘所在。至于在干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结果舒服到一半的时候接到紧急讯息,研究院那一片的海面都烧红了,他们生怕南星有失,便急令内外门便宜行事。至于怎么通的讯,废话,当然不会是用千里传音了。道门不也有顺其自然一说吗,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过一阵子又接到讯息,外门提前发出了紧急号箭,两位道人便再也坐不住了。出到外面,奇怪地发现连东方市也陷入了混乱之中,一半的城区断电断水,警车消防车呼啸穿梭。然后就发现,他们与南澳小镇的内外门弟子失去联系,甚至整个东方市的有线无线讯号统统中断。
发生了什么情况难道光明世界胆敢动用大杀器或者世俗界联合起来对付南海派
两位道人展开身法,七八十里路只三十分钟便赶到了,好在及时。
行经之处,在距离南澳十里外见到重兵封锁,只出不进。两位道人知道是世俗界在戒备战火蔓延,轻蔑一笑。
广场中的一人高大虬髯,正是赤枫子。场中光球爆裂之后,他只退后两步便稳稳矗立,浑身散发着凌人气势。只不过他的样子确实有点狼狈,头发焦糊卷曲,青色的道袍破了好几处,露出了月白色里衬。身形看似不动如山,手指却在轻微颤抖。
后面一排修真者赫然便是此前的南海派内外门弟子,瞧着场中的情境都沉默无言,心里翻江倒海。
今夜这一战,武师杀阵竟然横扫炼气三层以下的修真,一个武道殿堂竟然硬抗炼气五层的长老这么久,还有没有天理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对比即将发生的一幕,眼前的一切还只能算小儿科。
那银白色的高挑身影一落地,便使出一个千斤坠,依然不能稳住身形,踉踉跄跄倒退三步后呈弓步拍门之势,双掌齐出。一扇气门倏忽而生,却虎头蛇尾后继乏力,转瞬之间便被狂暴的气浪淹没。
这女人倒飞而去,撞翻湖湘子,又撞倒了龙辰,三个人立刻变成了滚地葫芦。
龙辰衣脏脸黑地爬起,样子狼狈,神采却依然奕奕。他先去扶起蝶舞,后者一挺身子想摆出个架势挡在前面,却只做了一半动作便瘫软在他怀里。
湖湘子被一撞之后连三楞刺也脱了手,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干脆单膝跪地喉咙嘶哑地请罪:两位大人,属下无能,保护不力,唯有死战而已。
殿堂武师基本上战死,炼气二层覆没一半,剩下的几个护送着大批人同伤员走应急通道离开。可是后来,听那边也传出了厮杀呼喊声,不知道走脱没有。
断后的队伍,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龙辰似乎浑然不知道已经山穷水尽,小心翼翼让蝶舞靠在胸前,腾出双手拉开她脖子上的卡链,摘下了头盔。
女人盘起的长发披散开来,嘴角沁血,而眉眼却是那么柔顺,一扫以往的英武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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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静静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眼神却蒙着一层雾一般的哀伤。
她身子一软要滑下去了,他连忙丢掉头盔揽住腰,一手去托她的肩膀。
他从来没有想过,武道巅峰强者的身子竟然这么柔软芬芳;隔着冰凉细密的鱼鳞甲,似乎有阵阵热浪透入掌心。
月华如水,火光熊熊,映照在一张艳丽倔强的脸上。
他知道她很好看,却不知道会好看到惊心动魄的程度,好看到不愿意移开自己的眼睛。
她眼脸微合,睫毛颤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朵红晕,如将凋之夏花。
她的确很累很累了,还是不舍得闭上眼睛,似乎生怕再也看不到他。
她本来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的,却突然都不想说了,只想懒洋洋地靠着他,靠到地久天长。
这便是最后的结局吗她不后悔。
在目光对视的一刹那,他醍醐灌顶,读懂了她的心意。
是的,就算没有信使大人的指令,这个女人都会挡在自己身前,战斗至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