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刺耳的矫情声,凊葳狠狠地将手砸在凌芸手上。
瞧着翡翠怯怯的不敢上前,凌芸独自扶着凊葳从软轿里出来,又唤了一声“莲心”。
莲心上前,主动伸手扶上凊葳,微笑道:“主子仔细脚下。”
看嘉懿和景昕并肩站在凤仪门前,与那女子一同望着自己,凊葳不禁对凌芸苦笑道:“真是讽刺啊!太子娶了个妾室名叫‘苑嘉’,正是太子妃的姓氏,你说,她是不是上天派来和太子妃作对的?”
“嘉氏大族,谁敢和她作对啊?”
看凌芸敛着笑,凊葳叹道:“是啊,嘉氏尽出贤惠媳妇,‘夫人’的位分还是她主动提出的呢。”
“你呀,就是死脑筋,专钻牛角尖,到底她不敢越过你去,要都你这么胡思乱想,人家任贵嫔岂不是该怄死了。”
禁不住凌芸的暗讽,凊葳横了凌芸一眼,“你当任艺就是个没心肝的啊,连我都为她抱不平,跟着苑氏一起晋了位分,却不是她诞下长子的缘故,她可是最在乎太子的人,最伤心的也是她,这不,趁着景琮病了,她就铁了心守着孩子,”说着叹了一口气,又摇头道:“可笑我当初气她要被封为夫人,如今想来,便是给她太子妃又如何?嘉懿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的独守空房吗?”
太子?从前,凊葳都亲密的叫景旸“殿下”的。
瞧着凊葳强露出笑脸,凌芸不禁心内一颤,下意识的朝凤仪门前的人望去。
景旸新纳入宫的苑嘉,是裕世和熙皇太后的娘家孙女,其父正是太微宫工部尚书苑苏。年前景昕选夫主的时候,景旸曾到苑府走动,为景昕择选夫主,哪知却碰到了苑嘉。苑嘉生的丰韵娇贵,景旸一眼便相中了。回宫后即刻禀了烨帝和皇后,只因有和熙皇太后这层关系,烨帝也没犹豫,便准了景旸,做了亲上亲,又在太子妃的提议下,给了苑嘉“夫人”的名分。这位分竟高于给景旸生了长子景琮的昭媛任氏,仅在凊葳之下。不过半月就迎进东宫,诏封那日顺带着升了任氏为“贵嫔”。
前几日从景明那里得知此事,凌芸甚是惊讶。先是在任艺孕中娶了嘉懿,后又娶了凊葳,当然,这是烨帝赐婚缘故,却不想他又在凊葳孕中娶了苑嘉,毕竟,除了嘉懿、凊葳和任艺,他本还有别的姬妾。可想景旸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自打有了苑嘉,便把凊葳和嘉懿都抛到脑后了,更别提什么孩子的事了。
凊葳那跋扈性子,凌芸自是知道的,原是她在东宫最为得宠的,所以新婚不久便有了皇嗣,享尽了荣华,弄得凌芸好生羡慕,竟不知这份福气这么快便断了。可凊葳的卧榻岂容他人鼾睡,这苑嘉又是在她孕中娶回来的,那凊葳就更容不得苑嘉了,得了机会便闹了两次,反倒受到了景旸的训斥,末了还是任艺劝她安心养胎不要生事,凊葳也因为月份渐渐大了,不敢乱来。哪知那苑嘉倒是个是非模子,仗着景旸的宠爱,隔三差五的挑事,一不顺心了便放肆起来,搅得东宫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不得安宁。
凌芸不禁后怕,还好当初嫁到东宫的人不是自己,若换做是她,指不定又是何等凄惨,而紫微宫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话便皆是对景旸和苑嘉的议论。
虽然合宫上下都知晓此事,但烨帝不在意,皇后不在意,鑫贵妃也不在意,出了名的贤惠媳妇,太子妃嘉懿,人如其名,“嘉言懿行”,至始至终都没有过问此事,即便是起初闹得沸沸扬扬,都传说“太子会因为行为不检点而被废”或是“苑氏得宠,嘉氏退位让贤”的时候,依旧坐稳自己的位置,以德压制住谣言,以容安慰景旸那些惴惴不安的姬妾们。
行至凤仪门前,凌芸朝嘉懿行了平礼,含笑问候道:“请太子妃安。”
嘉懿点头,微笑回礼,“弟妹不必多礼。”
紧接着便瞧苑嘉主动上前,对着凌芸行了大礼,“臣妾苑氏,恭请三皇子妃大安。”
一听此言,又见她要跪,景昕在一旁插了嘴,“你怎么跟着外臣一样称呼芸妃呢?内典侍都是怎么教的?”说着,景昕蹙眉,“哦对,我竟忘了,你没经历过选秀,没有内典侍教习你规矩。”之后一脸无辜的打量苑嘉,纳闷道:“可你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这紫微宫里的规矩,还没学会吗?”
乍的听到景昕的话,苑嘉愣在那里,不知是该跪还是不该跪,尴尬的“额”了一声。
景昕也不理她,别过眼看向嘉懿,冷冷道:“弟妹跟前的贞容、慎容年纪都不大,想必在调教规矩上没什么经验,而且你照顾二弟不也挺忙的吗?”也不等嘉懿开口回答她,景昕笑着转头看向苑嘉,轻描淡写地说:“可巧尚仪局今年新选的采女要学规矩,回头我吩咐内典侍和内常侍也过去,就劳夫人后日移驾至内侍局,跟着温习温习吧。”
话音刚落,便听着院里嬉笑一声,“哎哟我的好公主,可要奴婢好等。”
瞧着玉娇和玉妍从凤仪门里出来,见了嘉懿等人做福行礼,接着玉娇又对着景昕赔笑道:“公主,娘娘和各位主子可都等着您敬茶呢,诰命夫人和侍郎夫人也等着受礼吃酒呢,”说着抬手示意景昕往里进,笑盈盈地说:“旁的小事,回头奴婢替您交代下去就是了。”
看玉娇给了景昕台阶下,嘉懿紧忙给景昕铺平,上赶着扶着她,轻声道:“臣妾陪皇姐进去吧。”
看景昕和嘉懿跨进门,玉娇又转身对着凌芸和凊葳,与玉妍并立对她们恭敬的行礼,“请两位主子安了,”说着二人侧过身,玉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玉娇笑道:“劳芸妃扶阮妃慢些移步。”
凌芸朝玉娇点头,“阮御侍您客气了。”又看苑嘉屈膝半跪像是定在门口,凌芸忍不住偷笑,别过脸抿嘴对凊葳笑道:“走吧大姐,你也有日子没见着大伯母了吧。”
凊葳白了她一眼,“不可是嘛,要是再能见到爹就更好了。”
扶着凊葳行近苑嘉,凌芸回答她说:“听说二弟也跟着来了,回头等结束了,我陪你过去瞧瞧呗。”
看凌芸和凊葳有说有笑的从眼前走过,惹得苑嘉惊诧不已,不自觉的顺嘴嘟囔道:“她们姊妹不是不和吗?”一时忘了自己正尴尬的杵在那里。
被玉娇“嗯哼”一声拉扯回神,苑嘉一时手脚无措,左右转向,身后的内侍无奈之下紧拉着她往里进。
看苑嘉落荒而逃的背影,玉妍忍不住对玉娇嘲笑道:“姐姐是不是该叫宫正司的人好好查查东宫,娘娘的脸都叫他们丢尽了。”
玉娇冷笑,嘱咐道:“那你就放任手底下的人,向尚设局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那要不要提醒尚工局?”
“想来嘉贵妃早就让玉婉动手了,所以公主才会盯紧她。”
回到“花晨月夕”的时候已经快近子时,折腾了一天的凌芸并未有一丝乏累,反倒是异常的镇静,许是因为吃了一些酒的缘故,可却比景明清醒多了,福祐好不容易拖着景明进了明居,把他安置在床上,也不好再多留,凌芸随后又把莲心和秋菊遣了出去,只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在里间更衣,也不管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景明。
睁开朦胧的双眼,景明发觉自己躺在湛蓝的纱帐之内,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却带着淡淡的熟悉的味道。伸手朝床内摸去,竟然毫无所获,景明瞬间便清醒了,猛的起身,可沉重的身躯拖着他不由自主地向旁侧倾倒,重重的磕到床檐上,浑觉头脑肿胀生疼,却并非磕碰所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炙热与冰寒的相驳,带给他的是更多疑迟,酒劲上头,他苛求回想,下意识的反应是,凌芸呢?
景明翻身起来,见暗中有个纤瘦的影子坐在圆桌旁,左臂倚着桌面,左手支撑了脑袋,痴痴的望着快要燃尽的红烛发呆,这才松了一口气。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木签,凌芸迟疑的一下,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接过那支卦签仔细看去,雕了桃花的签子上面提着一首卦诗,既陌生又熟悉。
凌芸心内一惊,突然回想起去年七夕,自己特意跑到庙里求了一个签,可是因为失足落水,此签便消失了,本以为是落水时丢掉了,不想它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