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恪纯公主和亲的缘故,靖城九门中八门关闭,唯有送亲队所行经的东天门开放,阮家的车马被堵在城东皇家戒严的大街上,距城门不足百丈,却愣是原地不动近一个时辰。
手中的一卷《范文正公文集》已经看了大半,躺在车里的凌芸开始有些不耐烦,莲心瞧着凌芸打了哈欠,随手将书扣在脸上,嘟囔道:“爹可真会选日子,非得让我今天走,如今好了,都在这里等了这久了,再不解禁,我今天也不用出城了。”
莲心回头朝车外看了看,听着车声辘辘,感叹:“可见皇上对公主是何等疼爱,嫁妆的车队都这么多,走了一个时辰还未走完。”
凌芸支支吾吾的说:“就这么一个女儿嘛”
莲心回过头,低声对凌芸说:“我听说这公主可年纪不小了,怎么也得有十七八了,可怎么才嫁呢?”
正等着凌芸回答她的话,莲心却听着书底下呼吸深越来越沉。
“小姐小姐”莲心轻唤了两声,也不见凌芸出声,便寻了一个毯子,上前给她盖好,轻手拿掉凌芸脸上的书,瞧她睡得极沉,便笑道:“折腾了这么些天,今天又起了个大早,看来是累坏了。”
睡得迷糊糊的凌芸被一女子的歌声吵醒,她以为是莲心如平日里闲着寻乐子一样开了腔,斥道:“莲心别吵”。胡乱中扯了扯身上的毯子,想要蒙住脑袋,却不想她一动便翻了下去,好在她反应及时,急忙伸出一只手拄在地上,没有让自己整个人都跌下去。
凌芸长舒一口气,试图平静自己受惊吓的小心脏,忽然从远处传来幽怨的女声,引得凌芸立马爬起身,却瞧着车内烛火摇曳,而莲心正趴在一边酣睡未醒。
掀开窗帘,瞧着车外夜色朦胧,天空中星光闪耀,沿途是一片稻田地,田里的水映着弦月闪亮。侧耳听着,歌声未歇,凌芸凭着感觉,想寻求歌声的源头,茫茫中唯有车后面不远处有大片灯火通明。
仔细听了听,凌芸便听清了歌词,“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是《上邪》”凌芸正纳闷,“难道公主有心上人?”却发现车后面有马蹄的声响,她探出头,却只瞧见了映在路上的人影,她收回脑袋,从一侧车窗处挪到另一侧,当她看清是何人在马车后面晃悠骑马时,她不禁心内一惊,“怎么是哥哥?”
凌芸转身回到车内坐好,心里忐忑的盘算着,“公主和亲漠北,按常理是该从北天门出城,为何要绕道城东,又为何不往北去而又绕到南边来?”凌芸两眼突然发愣,紧张道:“难道是”
突然像被雷震似的,凌芸焦急地又挪到对面窗下,从凌君拿给她的那摞书里翻出一卷《诗经》,胡乱的翻着书页,却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上邪》,里面还插着一张笔笺,上书:“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崔护的《题都城南庄》。
凌芸抽出笔笺,两手合书细瞧,虽然车内烛光昏黄,但那一页很明显比任何一页都旧,比任何一页都发黄。再轻轻放手,发现书页会很自然展开,最终,就停留在那一页。
再次合上《诗经》,拿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凌芸长叹一口气,低头发现手边放着一本《乐章集》,不禁想起里面《满朝欢》的那句,“人面桃花,未知何处,但掩朱扉悄悄。”
来年的朱扉里,桃花还会依旧,伊人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