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险地,易守难攻,若王师不能旦夕平定,一旦高季兴举城降吴,引来吴军支援,则时局不妙。故而依儿臣之意,若能兵不血刃拿下江陵,当为上策。李从璟觉得现今出兵胜算不大,离荆南最近的强镇是襄州与东川,襄州刘训好似不甚厉害,至于东川,眼下就更不能指望。而若是朝廷自京都发兵,耗时良久,等于给高季兴时间投吴。
当下,李从璟将莫离出使荆南的前因后果给李嗣源说了,让李嗣源拿主意。
李嗣源表示同意李从璟对荆南的布置,但说到用人这个环节的时候,捻须沉吟道:莫离之才,朕不怀疑,然则荆南骄横,兼又局势复杂,莫离毕竟官职不显,若使他前去,恐为荆南轻视,反倒不利于行事。再则,荆南局势若良好,自然无虞,若是高季兴实在不可理喻,王师当伐,届时为免给荆南转腾之机,当令周边镇军出击,故而出使之人,要能号令周边镇军,指挥征战。是以莫离为辅可,为主尚显不足。
李从璟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对荆南问题,李嗣源还是看得更透彻长远一些,他之前的部署倒是显得考虑不周颇有缺陷了,更未将局势恶化后会产生的变故,以及如何应对这种变故顾及到。
既然如此,儿臣请命。站在李嗣源的角度来看,李从璟觉得没有比他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了。
李嗣源笑道:有你亲自前去,为父自然放心。
这件事便定了下来,接下来是准备工作,在出行荆南之前,李从璟得去会一会安重诲,请他出来重新任职。
与之前门庭若市不同,这些时日以来,安府一直是门可罗雀,特别是安重诲被罢官以来,满朝官吏无论大小,哪怕是街头捕快,都是绕道走,不从安府门前经过。即便是街上碰见了安府的人,那些之前对他们奉承谄媚之人,也无不远远避开,唯恐与其有什么瓜葛。
从骤然显贵,受世人敬畏巴结,到骤然落魄,人皆避之如粪土,安府里的人在这短短数月间,可谓是尝遍了世间冷暖,阅尽了人生百态。
开春了,天气逐渐转暖,安府的门子却还沉浸在寒冬里,缩在门房中咒骂着该死的老天。所谓宰相门子七品官,往日里这门子向来飞扬跋扈,每日迎来送往,甚少拿正眼看人的,而腰包从来都很有重量,现在不行了,不仅没了进项,府中福利也下降不少,门房里再无时时供应的热茶糕点。
该死的老天,都开春了,怎的还这样冷,真是活见鬼。直娘贼,这破椅子如何这样硬,坐多久了,一点暖和劲儿都没有。送炭火的人也都死了吗大冷的天火盆都不送一个过来门子不停的怨天尤人,早就没了当日说秦王府都没有安府奢华的豪气。
府门外传来一阵噪杂声,响动很大,门子听了这声音,如闻天籁,做门子久了,他岂能不知道,这是有车架停在了府门外。
终于有人来了,等得小爷好苦门子几乎是冲出门去,就想如先前一般,站在府门处对外面的人吆五喝六一番,也好找回一点做人的滋味。
门子没能对府外的人呼喝哪怕半句,看见来人的依仗后,他的腰都直不起来,睁大的瞳孔里尽是恐惧,人也像丢了魂一样,僵在门外,完全不知所措。
在对方派人过来交涉后,门子惊叫一声,连忙跪倒拜了三拜,这才转身冲进府中,失魂落魄一般跑到东书房所在的院落,在院中焦急的大声道:府府君,秦秦王殿下来了
安重诲正在书房中读书,不同于以往的装模作样,这回他是真在读书,并且很是投入,手边一本册子上还有他写下的笔记心得。因为太入神了些,所以在听到门子的禀报后,他怔怔道:何人来此
府君,是秦王殿下,亲王殿下亲至院中又传来门子惊魂不定的声音。
安重诲这回听清楚了,也正是因为听得清楚,他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秦王来此作甚
他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念叨:好嘛,该来的总是要来,老夫还奇怪,秦王回京多日,为何一直不曾来报复嘲弄老夫,他酝酿了这么久,今日终于是来了
也罢,该来的总会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之奈何秦王既然来了,总不能躲着不见,老夫如今一介白身,值钱的无非一条老命,他要给他就是了,哎安重诲整好衣襟打开门,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去迎接骤然来临的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