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不错冯道给李嗣源念李琪的奏章时,他连声称好,很是满意。待冯道念完,李嗣源抚须颔首,对殿中众人道:李大夫这篇文章,众卿以为如何
李琦的才学任圜最清楚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惊讶于李琪所提两策的睿智,免不得赞叹一番。李从璟同样讶异,不为其他,李琪所提对付两川与荆南两策,与秦王府的谋划大致相当,尤其是对高季兴的处置,与莫离的谋划几乎完全吻合。
当然,李琪所提的意见只是大致方针,而秦王府的谋划则不可能如此简陋,前后配套布置要详细得多,对可能出现的各种不同情况也有分别应对措施。李琪的上书尽是阳谋,秦王府的措施无疑是阳谋与阴谋的结合。
安重诲自然不愿风头都让李琪抢了去,他指责李琪上书的不妥之处,言道:李大夫之言,臣不敢苟同,任公之论,臣不敢附之。陛下,两川固然有不严格遵守朝廷法令之处,荆南固然有贪婪土地钱财之失,然而此种言行,不过稍显桀骜罢了,未必有谋反之意,且更不构成谋反之举。不仅如此,孟知祥高季兴皆为国之重臣,现又坐镇一方,为朝庭戍卫边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倘使此时朝廷议事,不念其功,专诛其心,动辄杀虎于野杀虎于笼,未免让文武百官与三军将士寒心李琪此番言论,实有挑拨君臣,败坏社稷之嫌
孔循得了安重诲这番话提醒,甚觉有理,立即符合道:陛下,庄宗之失,最严重处莫过于猜忌臣子,我朝要富国强兵涤荡天下,前车之鉴不可不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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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璟见二人为打压李琪,已经不惜颠倒黑白,乜斜两人一眼,懒得说话。
任圜愤懑不已,为李琪鸣不平。
李嗣源布满笑意的脸色渐渐为阴云所笼罩,安重诲为他所倚重宠爱,他轻易不会对其假以辞色,然而孔循就不在此列,他盯着孔循,一字字道:爱卿的意思,是说朕猜忌功臣,不念三军辛劳,与庄宗无异
望见李嗣源这幅神色,孔循暗暗叫苦,心道我不过是顺着安重诲的意思说话,你不诘问他干嘛跟我过不去,慌忙声辩:陛下明察,臣绝无此意,陛下圣明,岂是庄宗可以相提并论的
李嗣源冷哼一声,怒意不减。
因深知庄宗之失,自他继位以来,夙兴夜寐,呕心沥血改革时弊,以免重蹈庄宗覆辙。为此他废除宦官监军之职,令各军就近取食,虽然国库羞涩仍旧不吝赏赐,对待群臣,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更是宽厚,饶是赵在礼他都没有动如此种种努力,他一片赤诚之心天人共鉴,竟然仍旧被人说成是与庄宗猜忌臣子无二,饶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他如何能不愤怒
孔循之前因为一些事朝廷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在明知朝廷中枢缺少官员,运转不便的情况下,竟断然拒不上朝不理政事,以臣胁君最终如何是李嗣源做出让步,强忍怒气,让人几次三番去请,这才让孔循再度理事
怒气盈胸之下,李嗣源看着孔循冷冷道:孔爱卿,朕今日告诉你,庄宗之失,大过不在猜忌功臣,而在纵容骄兵悍将
这话有置气之嫌,然则这也说明了李嗣源怒气之大。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便是任性又何妨平日里示尔等以宽仁,是君王德行宽厚,尔等便以为老虎利爪已钝施恩不施威,岂非纵容尔等目无君上
李嗣源拿起另一本册子,目光锐利,口吻严厉,看看崔协这本折子,文王治世,因王道而周兴八百年;始皇治国,因兵戈而使秦亡于二世故而大唐若欲传子孙万世,当效仿文王之政,而摒弃始皇之恶。这就是你们推举的宰相人选且不说他满口空谈,对时政无一有用之言,就说这王道兵戈之论,简直一窍不通难道你们想要朕,学那周王蜷居洛东,坐视天下大争之势不管,最终被秦军亡国吗这是乱世,不是太平之时,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分不清,还谈何军国大事
说完,将折子扔到殿中,看看吧,朕的栋梁之臣
皇帝动了真怒,臣子皆不敢言,唯唯诺诺。安重诲俯首低眉,此时也再无一句话出口。
李从璟凝神静气,不动如佛。自打安重诲说出方才那番话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已不用多言。连轻重都分不清的对手,不值得他重视。
李嗣源可不是庸君,是非黑白自有明断,岂会因为别人几乎话就分不清南北朝堂上只有安重诲的一言堂也就罢了,而今有他在,安重诲还如何能混淆圣听
安重诲此时算是反应过来,知道崔协与李琪相差甚大,明刀明枪根本就不是李琪对手,此时明智之举唯有闭嘴,因为李琪为相已然势不可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徒然自伤而已。他再争论,让李嗣源觉得他分不清贤愚事小,让李嗣源认为他只顾私利不顾君王那就事大了。
只不过此时反应过来,显得为时已晚了些。君不见陛下已经发怒了么要知道,咱们这位陛下素来宽仁,可是极少发怒的,在臣子面前这还是头一遭。此时虽未直接对安重诲,但所谓敲山震虎,意思已经很明显。
父皇,还需要召见李琪崔协觐见策问么李从璟见李嗣源怒气稍平,为免气氛持续尴尬,找了个话题给李嗣源台阶下。
李嗣源稍事沉吟即道:虽见两位爱卿上书,为免有偏颇之处,还是见一下的好。
父皇圣明。
陛下圣明
无论才干如何,毕竟这些年在中枢没有白混,李嗣源的召见在李琪崔协意料之中。为此,二人在写完上书之后,抓紧时间准备了一番。两人准备的核心,自然是围绕各自上书的内容,免不得一番充实扩展,希望以此来赢得李嗣源策问的青睐。
李琪崔协进宫之前,在宫门外碰上。
李琦乘牛车,崔协乘马车,两人富贵高下立判。
而实际上,李琪是御史大夫,崔协是御史中丞,前者是后者的顶头上司。虽则如此,两人关系不睦朝野皆知,庄宗时李琪因颇受重视,崔协自然翻腾不起浪花来。
改元天成后,崔协搭上安重诲的便舟,权势水涨船高,李琪不结党也不巴结安重诲,自然不受待见,权势渐为崔协所夺,两人分庭抗礼多日,而今更是同争宰相之位,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少摩擦,此时相见,可谓冤家路窄。
两人车驾相距甚近,瞧见李琪,崔协面色怪异,阴生阴气道:哟,这不是李大人么,怎么,陛下也召见了你言下之意,陛下召见我就够了,召见你完全多此一举。
对崔协这幅模样李琪早就习以为常,之前迫于安重诲的威压,向来不予理会,今日再见,淡淡瞥了对方一眼,不冷不热道:陛下之意如何,难道需要本官向你转述终究是没有恶言恶语。
崔协呵呵冷笑,陛下之意如何,若是李大人能知晓,何妨为下官转述一二怕就怕李大人不知。
李琪整整衣襟,迈步进宫,崔大人倒似乎知晓得比本官清楚。
崔协抬脚跟上,不愿落后李琪,争着跟他并肩,下官或许不知,但安公定然知晓。安公知晓,下官自然也就知晓。
李琪冷哼一声,朝堂之大,岂是事事皆出自安公
李大人这就生气了崔协哈哈大笑,笑罢,得意洋洋,李大人难道不知,朝堂是很大,但同时也很小有些时候,甚至小到某些人一言便能决定一件军国大事。
李琪轻蔑一笑,不屑道:恐怕你口中的安公还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