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欲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刘禹如今是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自从大军进入河北路以来,抵抗就越来越激烈,许多城池都战到了每一幢屋子,守将与城偕亡者比比皆是,其中多数还是汉人,这样的情形就连当初北宋亡国时都不曾出现过,等进了大都路,突然沉寂下来,涿州这个门户要地兵不血刃便落入骑军之手,房山、良乡等县也未经战斗,守臣不是跑了就是逃了,有什么区别么?
还真有,算算日子,他带着后厢进入大都路有十天了,一路所见到的百姓面上都是一个表情,惊恐中带着些冷漠,远没有河南、京东等百姓的兴奋,甚至也不像河北一带,给他感觉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上。
就以指挥行辕所在的良乡县城为例,市面上一片萧条,大部分商铺都关了门,只有一些挑担子走街串巷的小贩在四处走动吆喝,看到军士便赶紧避开,唯恐给祸害了,其实新军的军纪还不错,虽然达不到后世解放军的标准,在这个时空,应该是首屈一指的正义之师了,无奈人家不相信,也不给个表现军民鱼水情的机会,只能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通讯指挥系统搭建完毕,一条条的消息便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他的整个幕僚班子都被鼓动起来,尤其是以郑镇国为首的那批新晋人员。
“主君请看,大都城西北面,桑干水和卢沟河可谓天然屏障,前厢渡河去往昌平等地却不曾受到任何阴挡,事情恐怕有不对。”
另一个原汉军万户名为褚怀远的也接口道:“确有蹊跷,前厢出兵时,天气尚寒,河水多有封冻,哪里都能过去,防守不易,如今却是开春时节,河水渐次解冻,水流又冷又急,故此,河上的几处桥梁便成了关键之处,主君昨日令左厢袭取卢沟桥,实是见识卓著,可别处就不同了。”
刘禹听着他们的说辞,目光在地图上打着转,这个时代的地形地貌与后世大相径庭,不能拿后世的来套,一切都是在北地的机宜司探子经过几年的详细打探绘制而成,他再拿到后世去做精修,勉强可以用作军事。
卢沟河是大都左近的一条大河,后世改名叫做“永定河”,历史上曾经多次因水患而改道,眼下它的走向大致上是由北而南,在良乡县境内拐了个近似九十度的弯,成为大都西面和北面的天然屏障,河上除了大名鼎鼎的卢沟桥,还有四五处石桥或是木桥,还有十多处渡口可供来往,元人定都之后,商业渐渐发达,对于交通的需求大增,这些桥和渡口倒有多半都是新修的,全都被一一标注在地图上。
“二位请继续。”
郑镇国等人得到了鼓励,胆子也大了起来。
“主君,打仗无非就是调兵遣将,可调多少,去哪里却有些说道,便是兵书上的知己知彼,当初在半岛上,我军虽众却是两眼一抹黑,被主君一路调遣,自蹈死地,连个拼命的机会都不给,这样的仗方是上乘。”
禇怀远在一旁笑道:“老郑说溜嘴了,哪里是我军?”
“是,说顺嘴了。”郑镇国见刘禹并不在意,接着说道:“咱们在河北诸路耽搁了近两个月,打了多少场硬仗,说句不好听的,败仗打得多,学也学会了,如今咱们突破了涿州,反而没了声息,前厢孤军突进数百里,连昌平县城都轻易拿下,任咱们从容布置,这岂非失了先机?”
“说下去。”刘禹隐隐觉出了不对。
“若某是那鞑酋,明知不敌,如何肯把仗放在明面上,诱敌深入、断其粮道或是击其侧背才是正理,在这里,咱们处处是敌,消息也不如以往灵通,这就是可乘之机,主君请看,前厢与主力相距三百余里,又被隔在了桑干水和卢沟河以北,他们知道咱们只有一万二千余人,会放过这个各个击破的机会么?”
“你的意思是?”
郑镇国等人显然有过讨论,肯定地说道:“鞑子对昌平县城的攻击,很可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意为之,若是这般谋划,必定要阻断咱们的增援,特别是桑干水和卢沟河,各个渡口和桥梁只怕已然不保,就是各个要处,也难保不被窥探,咱们的人少,不可不防啊。”
不得不说,这绝不是杞人忧天,一直以来的顺利和不断取得的胜利让军中滋生一种骄傲是难以避免的,就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只等着一仗定天下,宣布改朝换代了,殊不知,敌人是不会自己退出历史舞台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对方的推测,没等刘禹说什么,大堂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吴老四匆匆跑进来,连礼都没行,急急地开口说道。
“城中生乱,到处都生起了火头,看不清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只怕是冲着主君。”
吴老四的目光有些不善,手中的56班枪头大开,微微对着地面,刘禹看了一眼堂外,不知不觉天色竟然已经黑下来了,大堂上吊着一盏led白光灯,照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不对,他们选择这个点暴起,肯定知道咱们这里戒备森严,佛寺那边呢?有多少守卫。”
马应麟在一旁接口:“从后厢拨了一个都看守。”
“不够,吴老四你带上一个伙去加强那里,无论用什么法子,不能让一个人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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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四一愣:“那如何能成?贼人肯定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刘禹冷笑了一声:“就怕他们不来。”
吴老四被他赶出去,刘禹又同马应麟说道:“平叛的事交与你,后营有许多女子和民夫,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