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县城失陷、宋人深入到大都路境内深处的消息,在元人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那里是大都城的后门,也是他们的退路所在,于是在收到消息不过一天的时候里,就派出了两个步卒万人队前往收复,领军的是老牌将领上万户拜住。
李世安带着一个汉军千人队跑在全军的最前方,这一千人与其余的汉军步卒有所不同,并没有穿铁甲,甚至连轻皮甲也只是披了半付,勉强遮住上半身,除了三百人手执长枪,其余的都是短兵,一半以上背着弓弩,没有弓弩的,背上也都背着一面厚重的硬木盾牌,由于铁料不够,这也是权宜之计,总比没有强。
一千人的队伍,完全展开也就一里多地,这是正常的情况下,李世安却要求他们前后拉开足足五里地,正面的宽度更是接近一千步,每三、五十人一队,前后相隔十步左右,相互之间以手势相连,行动谨慎之极,让这些汉军老卒殊为不解。
“俺说,咱们这么如临大敌做甚,昌平离咱们京城才几步路,就算咱们不敌,后头可还有几十万人呢。”
一个老卒“哼”了一声:“那么多人,吐口唾沫也能淹死人,何必怕成这个鬼样子?”
“没听李千户说嘛,宋人的火器利害,铁甲都挡不住。”
“咱们又不是没有火器,听说了吗,就在西山,圈了好大一块儿地,全是大汗的亲兵在守着,一丝一毫都不许带出来。”
“这个俺知道,俺有个亲戚在通州做铁匠,上个月被征用,进去了西山就再也没出来过,连家属都不能探视,若不是托人捎了封信回家,都以为给拉去下坑挖矿了。”
“那咱们的火器做出来了么?”
“谁知道呢,听说大都城这些日子到处都在收铁器,装在大车上一车车往西山运,若是没有做出来,大汗何至于着急上火,把咱们派出来,西山可离得不远呢。”
李世安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西山火器监的进度,他是一清二楚的,因为他是绝无仅有熟悉或者说经历过宋人火器的人,很早就被拉去做为设计时的参考,如今所打造出来的火枪,从外形到功效都是他亲眼见过的,这次宋人逼近,出其不意地拿下昌平县城,威胁到了大都城的根本,不得不出兵,本来没有他的份,是他自己要求跟着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对比一下宋人的火器吗,李世安对于援军的行军和战法都提出了诸多意见,其主动性已经影响到了拜住这个主将的心情,不过一个败军之将也敢在他面前指手划脚,如果不是奉了大汗的指令,一早就赶出去了,既然没法赶出去,只能发配到前头去,不是想看看吗,那就去带前锋吧,比谁看得都清楚。
做为第一支出发的千人队,他从接管的伊始就制定了行军的策略,整个队伍分散在一片长五里,宽两里左右的区域里,开春在即,田地里已经有了许多下田的农夫,看到这些装束奇怪的汉军步卒从田梗、乡野间穿过,都是战战兢兢,没想到流言成了真,宋人竟然当真打到了大都城外,离着不过几十里地而已。
李世安将所有的马匹都配给了前方的哨骑,保证一人双马的配置,自己和大队步卒一样,猫着腰在野地里步行,这种小心和谨慎在不明所以的老卒眼里,自然就变成了害怕,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从京东路撤回来的,这些正处于冷兵器与热_兵器交替时代的军士,并没有经历过宋人的火器洗礼,哪怕在出发前被再三叮嘱过,心里也不会产生多少恐惧,反而觉得他在小题大作,心下更是鄙夷。
对这些议论,李世安只能充耳不闻,反而动作更是缓慢,一边走一边打出手势。
“咱们的人回来几个了?”
“一个都没回来。”
“走了几个时辰了?”
手下看看天,估摸着说道:“差不离一个半时辰了。”
李世安的神色一滞:“那也许就回不来了。”
“什么,千户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传令全军,加快步子,务必要在天黑前赶到昌平县城。”
命令被一级一级传达下去,老卒们都是不解,离城挺远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中了埋伏,如今快要到了,却加快了行军速度,谁也没有注意,李世安带着他的人反而放低了脚步,渐渐落到队伍后头。
到了离城不到二十里地的时候,他们发现了第一具侦骑的尸体,再过几里找到第二具,死状都是一样,伤口在背上,显然是在逃回的过程中落的马,这些发现让老卒们收起了轻视之心,因为能成为探子的,必然是老卒中的精锐,打不过也就罢了,连逃都逃不了,谁能相信?
就这样,他们总算赶在日头落下前看到了昌平县城的城墙,后头的李世安看不清城头上的旗帜,不过图样勉强看得出来,正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