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让阿里海牙下定最后决心的是半岛上变幻无常的天气,如今已经是开春时节,雨势有渐渐变大的趋势,一旦过了四月,就不好说了,经常是上午看着晴朗无云,下午就变成了狂风骤雨,暴雨会让河水猛涨,道路泥泞不堪,特别是低洼地带的营地,会被全数泡在水里,那可不是洗个澡的问题,积水容易滋生蚊虫,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在中土最多也就是被咬上几个红点,搔一搔挠一挠就能忍过去,可是在这个半岛上,任何蚊虫的叮咬都可能会引发热病,随军的蒙古大夫会让患者放血,能不能活下来只有天知道,汉人大夫则会熬上一些不知名的草药,喝下去苦不拉唧的,能不能活下来?
也只有天知道。
自从来到了这个半岛上,阿里海牙从来没有这么虔诚过,尽管他是个色目人,并不相信长生天的力量,可是在这样的病灾面前,或许真得只能靠着蒙古人嘴里的那个神明才能保佑,热病夺去了成千上万勇士的生命,有蒙古人、色目人也有汉人,没有任何例外,刚开始进入安南时,突发的病体让整个百户、千户的人倒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最多的时候,升龙府里躺满了发热的军士,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再也没有醒过来,那一年是他最难过的时候,每一天都在担心,海岛上的宋人会不会打过来,后来听闻他们居然渡海去打一个遥远的大岛,这才放下了心。
说来也怪,经过一年的折腾,无论是活下来的还是曾染病的,似乎都适应了这里的鬼气候,之后的行动来得异常顺利,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他们不光肃清了安南人的大规模抵挡,将残余份子赶进丛林,而且顺着半岛一路前进,接连征服了占城、真腊、暹罗等等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虽说很多所谓的国家不过是个山寨大小的村落罢了,不过谁会在乎呢,将来送到大汗的座前,都是值得夸耀的功劳。
这一切在攻入蒲甘人的都城之时达到了顶峰,半岛上最强大的国家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消灭,王室成员不是死了就是降了,活下来的一个什么王子向他送上了膝盖,要不要立一个傀儡?阿里海牙与夹攻的云南方面统帅赛赤典商议过,或许成立一个单独的行省,控制从云南一直到出海口的大片领土,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挥戈东进,去征服一个名为“天竺”的国家,那是一片无比富饶的土地,只要越过天竺,大元的国土就将与伊尔汗国的领土联在了一起,这才是一个值得称耀的胜利,不下于大汗征服南蛮人的最后土地。
问题就在这里,当他在蒲甘人都城呆到至元十三年的第一个月,突然从半岛另一端的占城传来消息,逃到一个小岛上的宋人登陆了,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对赛赤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看来,征服天竺这个伟大的使命,与我无缘了。”
赛赤典当时只是笑了笑:“你还年轻,阿里海牙,看不到那一天的,或许是我这个老头子,去对付宋人吧,一定要小心,他们很狡诈。”
这不是老头第一次提醒他了,从未真正与那个敌人交过手的阿里海牙,其实早在进入广西路时就领教了对方的手段,上万里的土地没有人烟,是一种何等让人绝望的荒凉情景,这样的对手,不必任何人提醒,他也会小心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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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两只为数过万的军队被他派出去,以求得到进一步的消息,半个月后,无论来自于骑军上万户脱温不花还是另一支汉军步卒的回报,都证实了宋人的确已经在半岛的两端登陆,他们来得很突然,留守的新附军没有坚持多久就丢掉了占城,宋人的行为与在广西路如出一辙,将所有的民夫连同当地的土人全数迁走,阿里海牙有时候很困惑,这些宋人倒底在想什么,养活一个人是需要粮食的,他们在那个不大的岛上已经收容了上百万的百姓,难道还想将半岛上这些人通通都运过去?
不得不说,如果宋人真得做到了这一点,大元的征服就将变得毫无意义,因为这片土地没有了住户的存在,连当成牧场的价值都没有,要知道,南下时他足足带了十多万匹各色马匹,那些民夫运来补给的同时也带来了上万匹的骡马,可是如今还活着的,不足六成,连素来不挑食的蒙古马都扛不住,可见气候有多糟糕。
无论如何,这是捉住宋人主力的最好机会,否则他就要大造战船,去蒙古人最不擅长的水里,与宋人一争高低,与其那样,还不如继续向东打,征服天竺来得容易。
从蒲甘各地收拢军队用去了不少的时间,让这些军队连同征集的当地民壮一起上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半岛上的人比起汉人差得太远了,他们又懒又馋,阿里海牙不得不用最严厉的刑法,才使得这些人好歹听得懂他们的指令,至于那些听不懂的,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旦做出决定,阿里海牙便不再犹豫,将近十二万大军在半岛上排成了一条数百条的长龙,这样的做的目地是为了不被宋人各个击破,因为他的骑军已经丢了一个千人队,其中包括了一个百人的怯薛歹,此时根本顾不上如何去向大汗交待了,一切只能等待战事结束之后,用宋人的血和这片广大的土地,来抵消大汗的怒气。
“传令,加快行军速度,凡是故意拖延者,无论军民,皆军法从事。”
他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一路上到处都挂满了被处决的尸体,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陡然加快,消息传来后,也让不断向半岛底端撤退的琼州军加快了速度。
云帆所部照例拖在最后,与元人一样,影响行军速度的,依然是那些走不快的百姓,为此他们不得不加紧催促,至于那些实在走不动道的,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左右他接到的命令是迟滞敌人的追击,并营造出一个仓皇逃窜的表象,从而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不过由于之前那场伏击战的存在,距离他们最近蒙古骑军反而不敢过于逼近,似乎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让他在紧张之余,也是丝毫不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