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嘣!”
一块投石直中王安节身后的女墙,巨大作用力,使他如同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仆倒,没有来得及系紧的铁盔“咕噜咕噜”地滚过马道,掉下城头。
“丧气。”他只是低低嘀咕了一句,便一屁股坐回去,从天而降的灰尘,扑了满头满面,把他整个人变成了灰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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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起,都给老子稳起,莫要露头,小心石头不长眼,脑壳没得喽。”
他拿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四下张望着,用竭尽全力的叫喊,提醒手下们,因为总有那不开眼的,被巨大的石块造出的气势所摄,扔下兵器就跑,结果往往逃不过密集的石弹雨,反而死得更快。
这一带的守军,约有三成是蜀中人,原本是他父亲王坚奉调内地时,带来的嫡系,父亲过世之后,便跟着他辗转在好些个州府,最后来到了这里。
这些平均年龄超过三十岁的蜀中老卒,包括王安节自己在内,全都参加过十六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数十万蒙古大军,在他们大汗蒙哥的统领下,自关中出发,想要一举拿下蜀中之地,然后顺江而下,席卷江南,结果,在一个小小的城堡被宋军死死挡住,损兵折将不说,连蒙哥本人都没能活着回去。
这场战事在史书中被称为“钓鱼城之战”,王安节时年十七岁,第一次上阵,第一次杀敌,第一次欢庆胜利。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冒冒失失的愣头青,看着那些年青的军士,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而城下,黑压压,一眼看不到边的敌人军阵、遮天弊日的旗帜、还有那些数目繁多的攻城器械,与当年的大战,何其相似,他们同样困守孤城,同样看不到援军的踪影。
王安节一边鼓舞着军心,一边在嘈杂的声响中,聆听敌军的动静,这项技能就是从钓鱼城学来的,他甚至能从脚步声的密集程度,听出他们距离城边有多近了。
这一回,他听出了某种异常,敌军步卒或许已经跨越了外壕,头顶上的石块依然在呼啸着飞来,这样的攻势,将会极大地降低守军的反击,城中那些距离要近得多的多梢投石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全毁了,他必须要做好,早早就面临肉搏战的准备。
蒙古人的准备十分充份,投石机几乎毫不停歇地连续攻击着城墙,雨点般地石块打得城头周边烟尘四起,那些靠近城墙的民房纷纷坍塌,不幸被砸中的百姓和军士,发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良久之后,敌军投石密度终于慢慢降低,王安节和左右的几个老卒都听出了端倪,不等落石完全停下,全都猫着身从垛碟处探出头,看到的情形让他们心里不由得一沉。
城外的护城河上,架起了密密麻麻的阔步横梯,这种梯子,是元人专门研制出来,用于江南地区攻城作战时渡河之用,每架梯子长约四步多,像常州这样的大城,河面的长度约为十步,就需要两部梯子接替才行,而当中的接头,架在四名高材高大的军士肩头,这些军士全身都浸在水里,只露出了头部。
一队队手持刀盾的步卒正从他们架起的梯子上快速通过,最前面的已经就要接近城头了 。
更为麻烦的是,护城河边竖立着一排楼车,上面的弓箭手不问而知,定是百步穿扬的好手。
“不能再等了,起身迎敌。”
王安节一声令下,守军们纷纷现身,将早已上了弦的弓弩泼洒下去,而那些残存下来的床子弩也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无一例外全都对准了那些高大的楼车。
无数箭矢在空中飞来飞去,元人步卒举着盾牌,奋力将云梯挨向城头,守军们则用更为猛烈的攻击来阻止,随着距离的接近,擂石、滚油倾倒而下,将城下烧得熊熊一片。
姚訔在正门的城楼上督战,手里提着一把长剑,被几个亲兵护卫着,他的作用不是杀敌,而是鼓舞士气,虽然是一价文官,这么久的战事打下来,总能学会一些东西,只从气势上,也明白元人这一次的攻势,颇有些势在必得的味道。
惨烈的攻防战,每时每刻都在收割着生命,早在攻击开始前就退下城头的陈炤,负责的是城中的统筹事宜,组织民众、补充军力、修补器械、救治伤员、掩埋死者等等诸如此类。
种种繁琐之处,并不比上阵杀敌要轻松多少,如果不是他之前有过制司幕僚的经历,是很难在短期内上手的,这也是姚訔当初为什么会竭力将他留下的缘由。
“前门吃紧,元人的攻势很盛,要优先补充他们的损失,把剰下的抛车全都调过去,一定要撑住。”
战事的激烈反应到他这里,就是源源不断地收到求救的消息,不得已,他只能尽力保证那个方向,为此就连一个特殊的队伍也派了出去,这些人全都是城中的僧侣,为首的高大僧人名为万安,与其他人一样,都在额头上绑着一根布条,上面刺着“降魔”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