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们的朝廷,当初也没想到,它能坚持这么久吧?”
忽必烈没有披甲,只穿了一身长袍,戴着传统的宝冠,跟在他身边的,除了随侍的臣子、侍卫亲军,还有一个做士子打扮的汉人。
准确的说,是个宋人。
留梦炎是昨日才刚刚被解到这里来的,原以为元人是想拿他的脑袋,警告城中坚持的宋军战士,不料,这位蒙古大汗不但当即就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还一口一口先生地称着,就连礼节上的缺失,都视而不见,颇有些礼敬之意。
“据吾闻之,城中去年积粮不下三十万石,可供一年之用,这才过了半年,军心未散,自然难下。”
既然人家礼敬,他也不好坚持,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感觉有些苦涩,事情的经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庭芝冒了天下之大不讳,得罪了多少人,才截留了那么多的粮食,没想到,全都应验在眼前。
“李庭芝,堪称能臣,知道么,他一连斩杀了二十三个劝降的使者,还把家小送进了建康城中,若是宋人都这样,朕只怕在大都城中,日日都不得安枕,得提防你们过江,哪敢正眼一瞧江南模样?”
忽必烈的话让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种话从敌国的君主嘴里说出来,更让人无地自容。
“先生不要害怕,朕没有说你们,你不过是个副相,做得了多少主,说实话,战事打成这样子,朕还真有些好奇,是什么人让你们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京城,把所有的百姓都赶上了逃亡之路,两浙富庶之地,处处烽烟,就连先生的家乡也不能避免,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朝不保夕,这就是你们的朝廷,想要的结果吗?”
留梦炎无言以对,迁都之议,首倡者是那个老狐狸,他当时卧病在床,人家只是在最后时刻,才让他签了个字,事情早已经成了定局,至于前因后果,就连他也不甚明了。
但这种决定,不光史上罕有,本朝更是闻所未闻,对方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朝廷走了也就走了,一把火烧了百姓的居所,把他们逼上逃亡之路,会是一个正统的朝廷该做出的事情吗?
残民以逞,这种行径,与入侵的元人又有何区别,留梦炎之所以最后心灰意冷不再追随,多少也有这样的因素在里头,只是没想到,元人攻破了他的家乡,自然也不会放过,像他这样名声在外的人物。
就在这时,忽必烈的声音又传到了耳中。
“朕相信,先生是爱民之人,江南之民,迟早会是朕的子民,朕何忍屠戮?若是先生不弃,帮助朕安抚江南,实乃活民无数之举,舍一小节而全大义,难道不是圣人书中之言?”
留梦炎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可是一个君主,没有用任何事物威胁,只是一遍又遍地劝说,道理对与不对估且不论,这份诚心,也足以打动一个士子的心,毕竟他还没有老到动弹不得,心中还有着不小的抱负。
若是元人真得得了天下,成为这中原之主,为他们做事,施展平生所学,又有什么区别?
留梦炎的心中有所松动,嘴上却还是说着推脱的话:“鄙人老朽,只怕不堪驱驰,有负陛下之望。”
“状元之才,宰相之能,还如此谦逊,先生真乃贤人也,不知可愿屈就中书省平章政事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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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愿附陛下骥尾。”
留梦炎不再犹豫,像那些汉官一样,跪倒在地,连连磕首不止。
忽必烈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此人在宋人士林中的名望很大,对于稳定江南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但是眼前的建康城,才是附骨之蛆,不能除之而后快,始终无法甘心,这么久过去了,就算城里真有一年之粮,军心士气还在,只怕也磨得差不多了吧,他就不相信了,还有元人攻不下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