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只吃一点点东西,人人过一道鞭子,谁敢不安份。”百户狞笑着说道,见他面色不愠,赶紧解释了一句:“千户放心,没死一个人,我叮嘱过他们了,下手都知道轻重。”
没死就好,至于活得怎么样,他才管不着,薛尔温点点头:“带上你的人,把他们都提出来,押到辽阳城去,交与大帅的人,就说这是咱们下了死力才捉到的,个个都是悍匪,伤了咱们多少族人。”
百户心领神会,扶着他下了马,正打算领命而去,一骑从他回来的方向飞驰而至,上面的人正是他留在港湾组织人手打捞的那一个,薛尔温看他一脸的焦急,心里一沉。
“千户,不好了,宋人宋人的船,开进来了。”
“你说什么!”
薛尔温上前一把将他扯住,来人气喘不止地说道:“宋人来了,沿着咱开辟的水路,已经冲进了港口。”
“来了多少?”
“七条船,船上也就三、五人吧。”
来人的话让他再次一惊,三、五人的船,比那些渔户的船大不了多少,里面更不可能藏着什么,就算按最多的每船五个人,一共才不过三十来人,这么点人,就敢过海?
“你看清了,真是宋人?”
“他们穿着宋人的衣甲,打出了什么‘京东两路宣抚使’的旗号,怎么会有错?”
那就是不错了,可薛尔温本能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要说十个宋人,就是一次来上三、五百,他也不会惧怕,哪怕自己还不到一百人,在陆上,宋人又算得了什么。
“千户,那些宋人,一定是为了这些囚徒来的,让属下带人去,把他们通通捉来。”
正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的百户,又返了回来,薛尔温没有犹豫,不管宋人打算做什么,都要派人去看看才知道,也许他们只是一支探路的,后头会跟着大队人马,即便真是那样,自己也有充份的时间可以逃走,要知道从城里到狮子口,可有着几十里的路。
“去吧,把你的人都带上,如果宋人的确不多,随便你怎么做,如果后头还有大队,马上回来。”
他有这样的信心,是因为这五十人都是骑兵,宋人的小船上,怎么也不可能装着马,是打是走,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人数不多,召集起来当然很快,看着那些挺胸凹肚的骑兵,虽然许多人根本没见过血,可是草原的勇士,又怎么可能害怕战斗,在他鼓励的眼神中,这队不过五十人的骑兵,便在百户的带领下穿城而去,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看样子,今天是不可能把那些俘虏押走了,一切都要等到百户带回确切的消息,薛尔温的心里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安。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
就在他的骑兵走了不到一会儿功夫,他还没有想好是先回家去休息一阵,还是去牢里抽几鞭子泄泄愤,一阵轻微的震动出现在脚下,身为一个蒙古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样的震动,薛尔温停下脚步,笑骂着:“准是落下了什么东西,这个蠢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刚刚跑回来报信的那个手下打断了,后者惊恐不已地指着另一个方向:“来了好多骑兵。”
那是通往辽阳的方向。
薛尔温闻言一怔,驻足仔细一听,不错,这股震动,并不是从港口的方向传来的,是大帅派了人来?他有理由这么相信,因为虽然人还没有押走,报告却一早就递了上去,只是因为大军正在转进,不知道交没交到大帅手中而已,现在看来,多半是大帅得到了消息,派了人来接收。
那样也好,他轻松地出了一口气,拍拍那个手下的肩膀:“多叫些人,准备迎接来使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下仍然是一脸的惊恐,随着马蹄声的渐近,薛尔温很容易听出,这队骑兵不会少于千人,如此大的一股力量,放眼辽东,除了大帅还会有谁?
见手下不动弹,他有些烦燥地打算喝斥一声,而声音还未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吼叫声给压制住了,那些吼叫伴着如雷的蹄声,轰然而至。
“北风!”
“狂啸!”
来得并不是什么大帅的使者,而是纵横辽河两岸,在这一片凶名卓著,可以止小儿啼哭的马贼头子老北风!
薛尔温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这里已经是辽东半岛的最底端,离着辽河足有几百里远,这些马贼是怎么越过了辽阳城、盖州、复州冲过来的?
没等他想明白,大片的黑影就直接跃过了那些倒塌的城墙,为首的一骑黑衣黑甲黑马,只有露在外头的脸庞是红通通的,而被他高举在手上的那柄长刀,闪着骇人的寒光。
“呦~喝!”
老北风长啸一声,胯下的北地健马如风驰雷掣般冲过去,错身的一瞬间,他的长刀猛然下坠,在空中挽了一个半圆形圈子,刀光飞起,人首分离,被紧跟在身后的一个马贼一把抓住了首级上的小辫子,而那具无头的身体,在大队人马冲过去好一会儿,才喷出一腔热血,“扑通”一声倒下去。
“不降者,杀!”
“留下一半,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城去,其余的,随我去,杀鞑子!”
一直冲到城池的另一端,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抵抗,老北风勒住马,看都没看一眼那个千户装束的首级,简单地将他的人一分为二,再一次举起了长刀。
“杀鞑子!”
这只近千人的马贼当中,汉人还不到四分之一,可是对于鞑子这个汉人发明的蔑称,无论是哪一族人,都没有异议,他们本身就是来自于元人的压迫,才会去做了马贼。
轰然声中,老北风带着近五百马贼,穿城而过,朝着港口的方向席卷而去。